心里有故事 · 文里有智慧

 文 | 北冥   图 | 摄图网

1

第一次被男友带回家是在大三那年。

虽然一路上秦宏伟再三给我打了预防针，可真到了他家，我还是被准婆婆不冷不热的态度和说话靠吼的行事风格给惊呆了。

一顿饭下来，只觉得自己耳膜隐隐发痛。我悄悄觑了秦宏伟和秦爸爸一眼，见他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心下了然。

得了，看来这一家是深受荼毒而不自知啊。

倒不是说婆婆有多恶毒，准确的说是情绪不稳。她像是随身携带了一桶炸药，一个不留神就能被点着，然后骂得人狗血淋头。

秦宏伟多拿了双筷子，公公少装了一碗饭，甚至我的穿着打扮，只要稍不如意，张嘴就是一顿怼。

父子俩的脾气倒是一致的好，就是挨了训也不多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听着，那模样倒好似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心里有些不适，万一以后我嫁过来，也要成为婆婆炸药桶下的受害者吗？

有一天，我试探地问秦宏伟，“我说，你是你妈亲生的吗？怎么我感觉你像是捡来的？”

我这话说的无心，倒让秦宏伟变了脸色。

“胡说什么！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混仗话！”他脸色发黑，吼了我一通，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对我发脾气。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秦宏伟的态度倒叫我上了心。毕竟他是怎样的人，谈恋爱这么久了我也了解，不可能无缘无故发这么大的脾气，莫非他真不是婆婆亲生的？

我暗地里旁敲侧击的向亲戚们打探着往事，得到的信息却是零星稀少。

我有心再调查的时候，却被无意中发现的一张秦宏伟的出生证明给打消了疑虑。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母亲:张兰。

张兰，就是我的婆婆。

很明显，我的猜测是错的，这段日子我做的都是无用功，婆婆确实是男友的亲妈，可我对于婆婆对待亲儿子的态度抱有疑惑。

然而还没容我细想，婆媳俩的较量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2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是长大之后，爸妈也是百哄千惯着，更别提遇上秦宏伟后，被他宠得连喝水都不愿意自己取了。

这样的我，一下子撞上了即强势又挑剔的婆婆，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想吃顿螃蟹吧，婆婆就说我浪费，不知柴米油盐贵。我忍不住想怼回去，又看到秦宏伟为难的表情，只能忍耐下，想着以后分出去住就好了。

想穿件露肩装吧，婆婆又骂我作妖，不似正经人家的闺女。我年轻漂亮露个肩膀咋了，这年近半百的小老太太，在挑剔和打击旁人这一点上，像是有无穷的精力，也不见她找自己的问题，天天琢磨着挑别人的毛病。

有时候看着公公被训斥后一脸颓败的样子，我感到同情的同时，又深觉得这男人的窝囊。

当我把这事当笑话说给秦宏伟听的时候，秦宏伟只是苦笑了一声，说：“你不懂，我爸他……对不起我妈。”

至于对不起什么，又是怎么对不起的，秦宏伟却是讳莫如深，半分都不肯透露。

没过多久，我就怀孕了。怀孕之后，婆婆安份了不少，只是偶尔拿她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肚子看，看得我心惊肉跳，生怕她下一秒冲过来推我一把。

虽然我知道婆婆不会这样，可她的表情却又让我忍不住害怕。我和秦宏伟说的时候，他还笑我多心，说我肚里怀的是他秦家的种，他妈妈就是对我再不满意，也不可能做出伤害孩子的事。

果然，后来她一句关心的话也没说，时不时还会数落我两句。可该照顾的地方是一点没落下，隔三差五的煲些鸡汤鱼汤给我补身子不说，婆婆还买了男婴和女婴的衣物，似乎比我还看重孩子。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婆婆甚至直接卷了铺盖，夜里睡到了我的房里，贴身照顾我。

人的心都是肉长的，在婆婆这么贴心的照顾下，我也忘了之前对婆婆的质疑，一心一意期待宝宝的到来。

3

好不容易挨到了生产的那一天，该死的鬼门关，我愣是熬了十多个小时的阵痛，直疼得我撕心裂肺的，小家伙才不急不慌的落了地。

看到女儿红彤彤的小脸和一头小卷毛的时候，我差点没哭出来。

丑，巨丑。尤其是那头不明来历的小卷毛，让我几次三番的怀疑是不是抱错了娃。后来是秦宏伟和我解释，说他奶奶是天生的卷发，孩子才会隔代遗传。

正当我抱着这小丑蛋欲哭无泪的时候，婆婆却毫无征兆的变了脸色。

“又是一个赔钱货，我们家真是缺了德了，尽出赔钱货。”

婆婆这话一出，我脑袋里的一根筋崩断了似的，一股心火直往上蹿。

这是我十月怀胎，吃了那么多苦头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我可以嫌弃，旁人却说不得任何不是！即便她是孩子亲奶奶也没有嫌弃的资格！

“您这话说的可有意思，要是女孩就是赔钱货的话，那您不也是赔钱货，您那女儿不也是赔钱货？”

我语气冷硬，直指这个翻脸跟翻书似的“恶婆婆”。

婆婆见我敢顶嘴，立马回瞪了我一眼，指着我大声让我滚出去，她家不需要忤逆长辈的媳妇。

她冰刀子似的眼神中，包含着厌恶，愤怒和若有若无的悲泣，复杂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怀中的女儿。

我对着秦宏伟大骂，“你有没点良心，我为了你忍受那么多痛苦，才生下的女儿，你妈这么对我，你也不帮我。”

秦宏伟拉了拉我的衣袖，又去劝婆婆别说了，一家人和睦最重要啊。

婆婆倒是没理秦宏伟，嘴里冷哼一声，吐出一句我打死都没想到的话，

“一看这孩子长得这样就知道长大后肯定又是个狐狸精。你看她那小尖下巴，那头卷毛，怎么看怎么不正经。你们可好好看着，以后别给我们秦家丢人。”

这还是个亲奶奶说出来的话吗？我对她的那点感激之情被这话碾压的粉碎。我猛地站起来，准备冲上前去理论，一只手却被秦宏伟死死的拉住。

看着秦宏伟那张铁青的脸，我彻底炸了，我恨恨质问他，“你的亲生女儿被人说成了狐狸精，你就不出来说句话？”

秦宏伟低着头不说话，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我转手就是一巴掌摔在他脸上。

没有任何事比他的态度更刺痛我的心，那是孩子亲爸，都不为孩子出气，那我还能指望什么呢？

出了院之后，我立马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4

直到孩子满月，我都没让秦宏伟见孩子一面。

那天，他的懦弱无为像块烙铁一样在我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我开始怀疑，这样的男人能护我和女儿一辈子吗？

之前我虽然知道他们一家都纵着婆婆，可纵容到这个地步是我没有想到的。

如果他们对婆婆的纵容，是以我和孩子的隐忍退让为前提，那么我只能说我和秦宏伟的缘分怕是到此为止了。

这辈子我就没受过气，为了秦宏伟我可以稍微退让，可孩子不能，孩子是一个母亲的全部，我不容许任何人质疑我的孩子！

这一次秦宏伟倒是豁得出去，扛着我父母的责骂和我的冷嘲热讽，每天下了班就往我家跑。

我知道后，让爸妈把门关上，把他送过来的东西扔到门外。

这算是给一巴掌再来送颗糖给我吃吗？我向秦宏伟表明了态度，就算我一个人也能把孩子照顾的好好的，不需要一个没用的男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秦宏伟没被我的话打倒，依旧风雨不改准时出现在我家。

时间长了，我妈的心软病又犯了，开始劝我，不要太固执，两口子过日子哪能没有摩擦，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能没了爸爸。

看着孩子渐渐长开的可爱笑脸，我陷入了沉思。其实真要论起来，这也就是两句口角摩擦的事。我气的到底是婆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是秦宏伟不作为的态度？恐怕连我自己都有些糊涂。

直到孩子满了百日，我才在公公的再三道歉和秦宏伟的三请四求之下，出席了公婆置办的百日宴。

席间，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生怕在这个重要的场合婆婆又会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好在婆婆虽然对我还有些隔阂，却还算拎得清状况。

吃完酒席之后，我和秦宏伟回到了公婆的家里。女儿这一路乖巧的很，谁来逗她都扬着那张肉嘟嘟的小脸直乐呵。

反而是大姑姐那五岁大的儿子在闹腾，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正是皮的时候，跟个猴子似的一刻也不得闲。

经历了一天喧闹，不多会女儿就睡着了。我将她放到床上之后，就陪着大姑姐来到厨房给亲戚们沏茶。两个人正闲聊着，突然就听到房间里的女儿嚎啕大哭。

我赶忙回到房里一看，大姑姐五岁大的小儿子正用他那有力的小胖手使劲掐着女儿的脸，女儿水嫩的小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红印。

看到这场景我哪还能沉得住气，走上前去一把将这闯了祸的男孩扯开。紧随其后的大姑姐更是将自个儿子一通教训，整治的他哇哇大叫。

婆婆闻声赶来，将小外孙藏在了身后护着。“这是干什么呢？有什么大不了的要这么训孩子？这么大个人了，跟个孩子计较像话吗？”

这几句话明着是在责问大姑姐，实则分明句句都指向我。我一边哄着哭闹不止的女儿，一边向婆婆出示着女儿脸上的红痕。这才让婆婆哑口无言。

她身后的小男孩却不甘认错，他探头探脑的说了一句，“我妈说了，这个宝宝长得像狐狸精。我就想看看她是怎么变成狐狸精的！”

5

这话一出，一旁的大姑姐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一脸尴尬的陪着笑。隔了三个多月，再次听到这话，我连敷衍的心情都没了。二话不说，抱着女儿就要走。

这个时候秦宏伟和公公哪能不作为，忙拦着劝着，推搡间秦宏伟摔了下去，后脑勺刚好磕上了桌角，人顿时昏了过去。

这一突发事件将闹得正欢的我们吓得面色惨白，赶紧将秦宏伟送进了医院。

等乱糟糟的场面安定下来，婆婆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秦宏伟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正躺在病床上。

看到罪魁祸首的到来，我的眼泪一下子绷不住，决堤而出。“这下你高兴了？满意了？医生说了，宏伟伤到了后脑，恐怕以后就成植物人了！”

婆婆被这话给惊住了，她身子晃了晃随后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好半天功夫才爬起来，摸着秦宏伟的脸直掉眼泪。

“儿啊，都是妈不好，是妈错了。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养在我身边了，跟亲生的有什么区别？都怪我，怎么这么看不开的，都怪我！我的儿啊……妈妈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给你治！”

这个时候谁也没注意到，秦宏伟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6

没错，秦宏伟的植物人状态自然是装的，事实上他只是磕破了一点皮。那种情况下，要是他不来这么一出，场面还真就没法控制住。

至于我嘛，是在秦宏伟被推进医院之后才发现自家老公的盘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心里又有了另外一番计较。

只消和秦宏伟通个气，再安排个单人病房，然后摆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就齐活了。而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刺激婆婆正视和秦宏伟的母子之情，打开婆婆的心结，让这对别扭的母子俩不再有隔阂。

要说起婆婆的心结，那还得从头再讲起。

话说二十多年前，公公有了外遇，而且小三和婆婆同时怀孕了。当年大着肚子的婆婆经不住小三的再三挑衅，怀到七个多月的时候就早产了。孩子在保温箱里躺了有半个月，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所以婆婆才会对即将生产的我那么紧张，生怕又发生什么闪失，只因为她经历过丧子之痛。

这个夭折的孩子就是那张出生证明上的“秦宏伟”。孩子夭折之后，公公看到婆婆痛不欲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将小三生下的儿子抱回来之后，花了一笔钱和小三彻底断了。

那个被抱回来的孩子就是现在的秦宏伟。他代替了那个夭折的孩子，成了婆婆名义上的儿子。

这些年下来，婆婆对待秦宏伟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心里自然念着。另一方面，秦宏伟的存在本身就是婆婆婚姻的污点。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丈夫背叛婚姻的事实。

这种复杂的情绪日日夜夜折磨着婆婆，让她忍不住对周围的人发泄。公公因为愧疚一直包容着婆婆的怨恨，而秦宏伟更是羞耻于自己的身世，更深觉对不起母亲，所以也一直退让着。

这对别扭的母子，相互疏离膈应着，又彼此渴望着亲近。

得知一切真相的我，干脆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在生死面前，那些旧年的恩怨情仇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生恩没有养恩重，这么多年来都是婆婆一手带大的秦宏伟，而秦宏伟的亲妈拿了钱就不知所踪，两相比较下，婆婆才配得上秦宏伟叫的那一声妈妈啊。

我内心再无对婆婆的不满，毕竟婆婆也不是有意的，她才是最苦的那个人，如果没有她的大度，也许就没有现在的秦宏伟了。

7

话又说回来，当初如果不是秦宏伟故意把那张出生证明露出来，我可能到现在还没个头绪。

那张出生证明上婴儿的血型是A型，而当年婚检的时候，我一时兴起拉着秦宏伟做的血型检查，明明显示秦宏伟是O型血。如果两份血型证明都没错，那么说谎的就只可能是公婆。

这事我一直记在心上，到了孩子满月，我才借着婆婆无理取闹的由头从公公口中诈出了往事，才有了后来的一番算计。

当然，整件事情只有一个意外，那就是女儿。我没想到的是，女儿竟然遗传了那位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奶奶的自然卷。所以才刺激了婆婆，说出那些话。

也许这就是天意。命中注定了让女儿来当这个导火索，将婆婆烂在心底的积年脓疮彻底掀开来。只有正视它才能治好它。

这件事之后，秦宏伟也渐渐开始明白，沉默换来的也只有沉默。积极的去面对解决总比消极的承受要好得多。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相信总有一天婆婆会完全放下心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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