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河
老家村子北面,有一条干涸的河道,丛生着大片的杂草、灌木,也有成片的树林,有的地方被开垦种成了庄稼。这里曾经有一条小河,大概是因为村子南面有一条新河的缘故吧,人们都叫她老河。
记忆中的老河,弯弯曲曲自西向东缓缓流过村子北面。不算高的河堤,记忆里上面种着好多树,最多的是挺拔的杨树,婆娑的柳树,还有楝树,楸树。楝树上结的籽冬天可以水煮后用来洗手防治冻疮,楸树开着满树非常好看的花。最好看的当然是柳树。每年冬去春来,万物尚未萌动,柳树便绽绿吐蕊,用婀娜的枝条舞动春风,把温暖的气息带给人间。我和小伙伴放学的路上,总要在小河边的杨柳林里流连许久。小伙伴们都喜欢折柳条,编成柳条帽戴在头上;吹起柳笛,比谁的柳笛声最美;还会念贺知章那首著名的《咏柳》诗,看谁背得最熟。夏天,我们在树上捉蝉,拾蝉蜕,甚至爬上树掏鸟窝,跟小伙伴们在河堤上玩各种游戏。
记忆中的老河,水是满槽的,更是清澈的,清到洗澡时可以看见小鱼儿咬你的脚趾头。一到夏天,人们就喜欢在河里洗澡。尤其是孩子们,到了水里,就可劲儿撒欢。狗刨式谁都会,漂花船难度也不大,踩水才是最实用的,有时候想到河对岸瓜地去,就脱了衣服踩水过去,两只手举着自己的衣服,一会儿就从河这边游到对岸,拍拍屁股穿上衣服就走。但我们这些小孩来这儿主要是玩,打水仗是每次都少不了的,小伙伴们互相往对方身上用手攉水,有时候旁边洗澡的大人也来凑热闹,欢笑声撒满整个河面。在儿时的记忆里,老河就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
天冷后,下河洗澡是不行了,老河也进入了枯水期,河床很多地方裸露着,有些地方只有很浅的水,可以看得见里面的小鱼儿游动。我和小伙伴就选取水少的地方,两头用泥围堵起来,然后我们就用盆或者干脆用手把围起来的水一点一点泼到外面,鱼、虾、泥鳅等都在里面扭动着,这时候小伙伴们都异常兴奋,争先恐后地干,弄得一个个跟小泥猴似的。等水泼的差不多了,我们就跳进去在泥浆里捉鱼,最多的还是鲫鱼,也有黑鱼。黑鱼的劲是比较大的,必须把它往泥里按,然后用手抠住鱼的两腮,那样鱼就再也跑不了了。现在回想起当年捉鱼的画面,嘴角不禁会浮起笑意。
老河结冰的时候,也是小孩子最盼望的时候。记得有几年还不到冬至,河面就结了冰,这时候的老河更是成了小伙伴们的天堂。那些年冬天似乎比现在冷得多,人家房檐下常常挂着老长的冰凌,河面冰层也往往很厚,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把冰面压陷掉下去,而是尽情地在上面滑冰,追逐,嬉戏,甚至在上面打弹子,打提溜,摔跤是正常的,有时候摔个仰八叉,在冰面上出溜老远,惹得小伙伴们哈哈大笑,那欢乐的场景丝毫不比夏天洗澡戏水和初冬捉鱼时差到哪儿去。
长大后才知道,老河原来是颍河故道,从伏牛山下弯弯曲曲流到我的家乡,沿岸好多好多叫“×湾”的村庄:大张湾、魏湾、李湾、卢赵湾、小张湾、陈湾、党湾、史湾、胡湾、田湾、罗湾、王湾……多少年来,颍河水滋润着这片“湾”里的土地,她带来细腻柔软的沙土地,能种出品质优良的小麦、包谷、大豆、红薯、花生、瓜果……因为河道多湾,经常闹水灾,也曾经带给“湾”里的父老乡亲痛苦的回忆。老家的人们,一代代生长于斯,生活于斯,为了生计,为了活命,也曾经在“湾”里上演过无数个故事。李佩甫老师的《颍河故事》,周瑄璞老师的《多湾》,写的都是发生在这条多湾的老河边的动人故事。
后来,由于政府为了防治水患,组织民工在南边开挖了新河,取直了河道,老河就逐渐不再过水。随着岁月流逝,老河逐渐废弃,只剩下一条干涸的河道,两岸的河堤上一度建起好几个砖瓦窑,从老河堤上取土做砖制瓦。村上的房屋由草房变成了瓦房,又变成了平房、楼房,老河堤变平了,甚至有的地方成了大坑,无法提供做砖制瓦的土,那些砖瓦窑也逐渐废弃,跟老河早已干涸的河道一样,只留下大片的荒草灌木和树林,还有农家开垦的小块地种出来的庄稼。
如今,我已在沙河畔安家,每天漫步风景如画的沙河畔,春赏十里花海,夏览碧水云天,秋看银杏红枫,冬去踏雪寻梅,四季,每天,都如诗一般美好,心里就想:什么时候,老家河畔也能像沙澧河畔这般美好呢?希望那是不久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