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多少年前,母亲是西安富裕家庭的独生女,在西安天主教女校读书;父亲祖籍河南,在西安做生意。机缘巧合,两人相逢、相识、相知、相爱,后来结婚了,生了一个聪颖可爱的女孩,就是大姐。大姐三岁时,随父母回到河南。
河南,远没有父亲说得那么富裕。父亲曾向母亲千般承诺、万般起誓:到河南后,一定让母亲过上“伸手衣来、张口饭来、舒适惬意、天堂一般”的生活……到了河南,情况却大不相同!带给母亲的,是诸多的失望、失落以及失去的自由,华服裙子不允许穿,披肩长发不允许留,不能答应人家去学堂教书,不能与外人多言多语……
人生地不熟,母亲曾经多次尝试反抗,终未能翻身。只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在母亲不反抗时,父亲也会宠爱母亲的。但母亲憋屈难解,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大姐送出去,远离河南地界。
大姐貌美聪慧,心灵手巧。闺中待嫁,多少乡绅豪士上门求婚,均被母亲一口回绝。后来,老家在河南的山西人,上门提亲,母亲满口应允。只因为山西远离河南,接近西安。真可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一线”啊,便是母亲的执念。
大姐出嫁后,尽管鸿雁千里传书信,却难解母女日日夜夜相思之苦。不知母亲可曾为她远嫁大姐的决定后悔过?这千里的探亲路啊,并非那么好走。
大姐当时在生产队,成天跟着人们下地里干活,极难抽出时间去娘家探亲。出嫁后的十几年,未曾回过娘家。母亲一生曾来过山西几次,每次都在大姐家待一段时间。
后来包产到户,大姐能安排自己的时间,有机会回娘家了,却又到了儿娶女嫁的时候。回去仅有寥寥几次,每次只待短短几日。每次大姐从娘家返回后,母亲都要卧病好长时间。在她心底深处,舍不得大姐远嫁,当时应是赌气罢。这千里的探亲路啊,一生能走几遭?这母女彼此思念的情愫啊,魂牵梦绕,一生不曾断过!
后来,大姐盖了一砖到顶的新房,想接母亲过来住一段时间,却得到母亲病危的消息。急急奔回河南,仅有寥寥数语,母亲即驾鹤西去。
一世母女,相聚的日子却屈指可数。一世情缘,总是难以相见,常在心中挂牵。
父亲早些年去了,现在母亲也去了。大姐心碎一地。回到山西后,大姐终日神思恍惚,心情郁结难解。
想起从西安走出的母亲,想起送自己远嫁的母亲,心揪心绞心难受!大半年都缓不过神来。实在难受了,做些饭菜,备些冥洋,在荒滩的路口,遥对娘家方向,祭拜、流泪、哭诉……
千里的探亲路啊,即便再走过去,也见不到至亲至爱的母亲啊!
三年前,大姐与丈夫去了河南,破天荒逗留了一个月的时间。见到了娘家的兄弟姐妹,见到了儿时的伙伴,见到了七大姑八大姨,多年的心愿了结了。大姐回来时的心情极好,逢人便讲起她的娘家亲人,说起她的儿时玩伴,谈起她的老表、姑奶奶、姨奶奶……
这次回来后没两个月,大姐就走了,去了天堂,去见从西安走出的母亲,以及将母亲“骗”回河南的父亲……
河南的弟弟妹妹们,来到山西,为大姐送行:大姐啊,亲亲的大姐!刚刚分手,您刚刚回来,这就走了?千里的探亲路啊,您这就走完了?大姐!以前想您的时候,知道您在千里之外;现在想您,却已阴阳两隔;以后想您时,可一定记得给我们托梦啊!
今天,大姐离世三年了。河南的亲人再次来到山西,在大姐的灵前哭泣:大姐啊,我们想您!我们又来了!这千里的探亲路啊,今生还能走几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