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筝魂•花落泪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

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

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

情如风,意如烟,古筝一曲过千年。

1·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千年。

我孤形吊影,隐匿翠蛇谷,苦苦修炼精魄还魂大法。

我洞府前的石几上摆放着一把蓝色古筝,莹莹蓝色中依稀可辨一缕殷红,那是我千年前拼死收集到的他的一缕精魄。

我们蛇族的巫师说,只有用我蛇心滴下的九万滴鲜血来日日养护这缕精魄,或许,五千年后,他就会精魄还魂,有重新复活的生机。

所以,每隔七个时辰,我都要把在山野采来的五色荆棘那尖利的刺尖扎进心房,鲜红的血从胸口涌出,顺着荆棘刺根滑落到蓝色琴弦上,尔后,迅速被那缕殷红所吞食。

锥心的疼痛,让我几至昏厥。

婆娑泪眼中,恍似见他站于我面前,白衣素袍,笑靥如花。

他朝我伸出掌心,柔声道:“花落,跟我走,我们一起去天涯海角,再不分开。”

2·

“吾皇安康,国祚绵长。”

沉香宫长长的青玉台阶下,齐刷刷跪着一排锦衣华服,肤如雪,面若莲,美艳妖娆的如水女子。

她们个个嗓音犹如黄莺般清丽婉转,又似落盘珠玉,声声脆响,柔媚惑人。

“起来吧”。

他抬眼,扫视一遍阶下众美人,眼角眉梢溢满欢喜之色。

“谢殿下。”

众女子纷纷起身,个个身姿绰约,如谪仙临尘。

连同是女儿身的我都看得痴呆,一不小心,从隐身的石榴树上摔将下来,幻化成人形,重重砸在路面上,掌心顿时被凸起的石块划破,嫣红的血滴似朵朵怒放的榴花盛开于我莹白肌肤。

我不由疼得咝咝喘气,红色信子在唇边萦绕伸缩。

抬首,我看见,他好看的唇角抿成一丝冰冷的弧度,侧目敛眉,扫向我的目光清冷如霜,容不下我的任何一丝柔情缱绻。

“花落,你这小顽蛇,不在翠蛇谷好好呆着忏悔思过,又跑来这沉香宫捣乱。”

他嗓音冷如寒冰,呵不出一丝温度。

我脸颊顿时一片赤红,盈盈伤泪从眼底簌簌滚落。

我只不过,想日日亲见他的容颜。

可他,却如此漠然情绝。

我泪雨纷飞,提着飘飞的裙裾跑出沉香宫。

身后传来宫中乐师奏响的绵绵乐曲。

今日,是沉香宫殿下,也就是他,我的至爱,青榭殿下再次选秀之日,跪在阶下的那些俏媚女子是刚刚送进宫的秀女。

青榭欲在众秀女中选一女子,册封为后。

而我知晓,那皇后定会是那群女子中最狐媚的那一位,血族的九公主。

我知道他会这么做,他心底一直认定是他辜负了九公主的姐姐,当年被我故意致命的三公主。

所以,他应血族约求,再次两两联姻。

3·

我,就是花落,被青榭流遣到翠蛇谷修行的小小青蛇妖。

青榭,是我们妖界的王,掌管我们妖界众妖的生死修行。

我曾经是伺候他饮食起居的贴身侍女,那时,我能日日看到他,痴痴凝望他。

看他伏案提笔吟诗做画,眉目婉转,长而微翘的睫羽似弯钩,勾起我心底爱恋深深。

看他纤长指尖风雅挥毫,红色朱砂自笔端涌出,星星点点,明艳了我的心穹。

日月如梭,转眼已是千年。

而他,也到了婚娶的年龄。

听闻,他娶的女子是血族的三公主,传闻那公主生得袅娜纤巧,妖媚无双。

那晚的沉香宫鼓乐喧天,张灯结彩,喜气弥漫了整个皇宇。

他自然也是喜袍加身,喜上眉梢。

我给他戴上朱色羽冠,系上朱色玉带,胸前扎上凡尘人家婚嫁时惯用的大红绸花。

想到从此,他便有了心爱的女子,我的泪就无声的淌了满面,又冰又凉,寒透心扉。


4·

青榭的洞房花烛,终因为我的醋海翻滚,平地起了风云。

我迷了心窍,竟悄悄把他新娶的皇后,血族三公主哄骗到斩妖台。

而后,趁其不备,把满身喜妆的她推进融妖炉,那还未曾和他进入洞房的美艳女子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顿时香消玉殒,魂魄尽失,在三味真火中灰飞湮灭。

闻讯赶来的他,双目赤红,万般气恼。

我从未曾见过他如此发怒的容颜,吓得蜷缩在融妖炉旁,全身簌簌发抖,不敢言语。

但青榭最终对血族隐瞒了三公主的死因,他只说三公主那晚大抵是冒犯了沉香宫的神灵,突然患上失心疯,自己纵身跃进融妖炉暴薨。

血族族长虽不完全相信青榭的一面之词,但三公主已去,他再追究终无益处。

青榭念及我们蛇族为沉香宫曾立下的汗马功勋,没有取我性命,而是把我流遣到翠蛇谷忏悔思过,并不许我再踏进沉香宫半步。

5·

在翠蛇谷的我日日如坐针毡,对青榭的思念如丛生杂草,疯狂滋长。

于是,我时常悄悄潜回沉香宫,隐匿于树木草花,甚至雕梁画柱之间,只为,能看他一眼。

而今,他又要迎娶血族的九公主。这让我心碎无比,躲在翠蛇谷的菩提树下独自哭泣饮泪。

树下乱草丛中突然出现一条橙色小蛇,他朝我幽幽说道:“小青蛇,你与他,终究无缘,何苦自扣枷锁?”

我愕然望向他。

他说,他叫橙光,一条道行千年的蛇妖,因触犯我们蛇族的族规,动了儿女情愫,有了一个被必应的情劫,而后,被蛇族族长谴来这里修行,意欲消弭那段未了之缘。

“小青蛇,你还是未看破红尘情爱。”

橙光幻为一身穿橙色衣衫的少年,他坐到我身旁,继续道:“小青蛇,其实你不懂,千色繁华不过刹那芳华,万种情债不过一次真心情泪。你还是潜心修行吧,如若有一天能位列仙班,也不枉上苍对芸芸众生一片垂怜之心了。”

橙光自在那里絮叨,我心底蓦然有一种荒芜,缠绕心蔓。

青榭,难道是我前世今生之劫?

“橙光。”

我悦色唤他,“你可否肯帮我?”

橙光朝我展颜,笑容如晨起阳光,暖意融融。他盯着我双眼,和声道:“花落,为你,我愿肝脑涂地,只要你能愁眉舒畅。”

5·

我要橙光帮的忙就是,让他和我去沉香宫,找到那把青榭随身携带的蓝色古筝,尔后,再运功逼出我体内的全部精魄,把这些精魄悉数植入蓝色古筝之中。

这样,我就可日日伴于青榭左右,感受他指尖对我的轻抚缠眷,方能慰我相思之苦。

“你这样做,冒着魂魄尽失的风险,可否值得?”

橙光好看的眉心蹙成两座山峰,眼底是深深的疑惑与不解。

作为一个道行不算高深的小蛇妖,这样做,的确是在拿自身性命玩耍。

可我不管,没有青榭陪伴,要这些长长久久的岁月又有何意义。

橙光挡不住我的央求,终于答应和我一起潜入沉香宫,去找那把蓝色古筝。

那夜的沉香宫,是青榭迎娶血族九公主的大婚之夜,宫内虽张灯结彩,喜气弥漫,天际却星光黯淡,有一股诡异之气四处弥漫。

天蚀遮月,不像是好兆头。

我和橙光潜进青榭的寝宫,喜被堆叠的龙塌之上,却只躺着青榭一人,他呼出的气息中,带有昏睡草的甜香,看来,是有人给他下了毒,才使他酣睡不醒。

而他新娶的九公主却踪迹全无。

我和橙光一起来到宫殿外。

殿外,看到身着喜衣的血族九公主。

此刻,她正把青榭的那把蓝色古筝置于月光之下,轻启樱唇,念动咒语,采取苍穹月之精华注入古筝琴弦。

我示意橙光先去抢回蓝色古筝。

尔后,我折身而返,奔到青榭床榻,并拢五指把一道青红色光束逼进他的体内,替他解去昏睡草之毒。

青榭醒来,见我站立身侧,眉目顿然深锁,我未曾等他言语,抓住他的手,直奔殿外。

殿外,飞沙走石,狂风怒吼,遮天蔽日。

虚空中搅起两道橙红光束。

是橙光和血族九公主正在殊死拼斗,争夺蓝色古筝。

6·

原来,掌管沉香宫生死存亡的命脉就隐匿于蓝色古筝之中。

谁要是能逼出古筝内的命脉,谁就能一统沉香宫,成为妖界至高无上的王。

血族对沉香宫觊觎已久,千年前嫁三公主,亦然是起了狼子野心,只是阴错阳差,那公主竟被我推进了融妖炉,一命呜呼。

现今,血族又欲利用九公主来盗走命脉。

这些事情,青榭其实早就知晓,他亦在寻找机会歼灭血族。

而我不知道的是,青榭心底,却亦是深爱于我。

他不愿我牵连到这场迟早都会发生的血战之中。

于是,借助三公主之事,他狠心把我赶到翠蛇谷。说是思过,其实,是为护佑我平安,不让我目睹沉香宫与血族的恶斗。

可我终究还是目睹到,沉香宫的宫门瞬间被血族兵将掀翻,大批手持刀剑,张着血盆大口,獠牙森白的小妖排山倒海般扑向青榭,以及沉香宫的众小妖。

一番残酷拼杀,橙光被血族王的乾坤袋吸去精魄,瞬间化为烟尘。

在橙色烟尘弥漫之中,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说“小青蛇,你就是我那个必应的劫,今世,我用性命做了了结……”

我惊愕万分,却来不及言语,一道红色光束猛然袭来,炙人的热浪,似要将我生生吞噬。

热浪中,血族王狰狞的面容逼近我的眼。

在这千钧一刻,青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血族王对我的致命一击。

青榭那么高大的身子瞬间倾倒在我怀中,他苍白的嘴角挤出一丝浅笑,他说:“花落,今生,本王再不能陪你,来生来世,我们一起去天涯海角,再不分开。”

“青榭,青榭,我不要你离开。”

我伤泪飞溅,哭得撕心裂肺。

青榭用尽最后气力,拨动古筝,琴弦发出阵阵蓝色光晕。

那光晕将血族士兵逼得节节后退,无法近我身侧。

“花落,你快走,去翠蛇谷。”

青榭把蓝色古筝置于我腰间,瞬间,那古筝仿似长了翅膀,托起我的身体,载我飞向翠蛇谷的方向。

我拼命回头,只见青榭双袖垂落,睫羽轻阖。

他的身体如烟雾般渐渐消融,我伸出手,想抓住他。

最终,我拼命握住的,是他最后一缕精魄。


7·

而今,青榭已去,我心亦惘然。

大抵,情爱就是如此伤人,橙光爱我,我却深恋着青榭。

谁是谁,前世难分难舍的美眷红颜?

谁又是谁,今生魂萦梦牵的桃花人面?

我不知晓。

沧桑千年,我只能日日隐匿翠蛇谷,刺心取血,等五千年后的那一刻。

青榭,你可知否?

如若今生,你我能再相逢。

哪怕琉璃百世,迷途万年。

我,也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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