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呆了六七年了，林雪有点想家。
小时候，老家靠近村口的湾边栽着一排柳树，柳絮儿起时，林雪总是很开心，风吹着漫天地飞。
飘飞的柳絮儿，落在儿时的记忆里。
同村的陈强那时经常与林雪在一起玩，一起追着柳絮儿跑。
（一）
三年前，林雪回过一次老家，老家的变化很大。
村口的湾已填平，柳树早就没了，入眼的只有成排的新的红瓦房。
林雪去了陈强的家。
陈强的父母更显老了，满头的白发，佝偻着腰忙活院子里的农活。
林雪的眼泪快下来了……
这个家曾经给过林雪多少的温暖。
林雪家里没有男孩子，这在农村，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林雪的父母老实巴交，对谁也是低眉顺眼的。
只有陈强一家，从来不议论她们家，而且有什么重活都会来帮忙。
陈强比林雪小两个月，两个人很能玩得来。
街坊看两个小孩子玩得好，经常瞎起哄，撺掇两家大人给他俩定个娃娃亲。
林雪经常去陈强家里，因为没有女儿，陈强的妈妈格外地疼她，她会给她留好吃的，有时还会为她梳小辫子，还为她做过小肚兜。
家里的日子虽然穷点累点，但有了陈强一家人，林雪的少时过得很开心。
（二）
林雪考上了重点高中，这让她的父母在村里一下子很有面子，因为当时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全初中加起来也不多。
陈强的成绩稍差点，只进了离家较近的一所普通高中。
不在一起，反倒拉近了两颗青春年少的心。
朦胧中，两个人觉得今生就是二人相伴在一起了。
高中很快过去了，林雪考上了大学，陈强拿着高中毕业证去参了军。
大学四年中，两个人主要以书信联系。
陈强在部队表现优秀，提了干。
林雪毕业后，进了县城的一所中学教书，她盼着陈强早日转业到地方。
在思念中，又过了三年。
（三）
陈强在老领导的帮助下，提前转业了，被安排到与林雪邻县的一个乡镇派出所里任职。
两家人开始张罗二人的婚事。
陈强因为刚回来，有两个月的休息时间，还没有上班的这段时间里，他经常去到高中时的同学那里聚一下。
结婚前的一天晚上，陈强从同学那儿骑着自行车回来的路上，也是因为喝了点酒，连人带车滚到了河沟里。
在酒精的刺激下，陈强没有从沟里爬出来，他睡在了近乎干涸的河沟里。
好象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人，偏偏在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
陈强被人发现时，已是第二天的事情，在沿河的下游村口。
因为还没有上班，因为是私人的聚会，因为是喝了酒，没有人为陈强的死做安排，更谈不上抚恤金之类的事情。
陈强的母亲哭晕过去了几次。
那么鲜活的有着美好前景的孩子，还没来得享点这个儿子带给她的福，他就走了。
陈强的骨灰埋在村后的棘子山上。
林雪在那堆凸起的黄土边种了一株柳树。
（四）
没有了陈强，林雪的日子也还是要过。
后来陆陆续续地有人给林雪介绍对象，林雪总是拒绝，时间久了，也没人再给她介绍了。
转眼间，林雪二十九岁了，奔三十了。
林雪的母亲很着急，她一次次地跑到林雪的学校，呆在她的宿舍里，给她一遍遍地讲女人无论如何都要结婚生子的。
好不容易打发走母亲，林雪继续过她的简单的生活。
林雪喜欢做老师，她想只要教好学生就可以了，她的一生可以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在那个相对落后的小县城里，年近三十未婚的她就象是一个异类，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校长有时还会问一下她的个人的事情，她总是一笑带过。
可能是因为她教的课成绩一直在地区名列前序，所以她在学校的处境还好。
林雪是一个很随性的人，物质要求不高。
这一年，学校里评选优秀教师，各科目挑选候选人时，起了很大的冲突，为了评上优秀教师，两个女教师打了起来。
这本来没有林雪的事，以林雪教的课的成绩，她选上优秀教师是理所应当的。
然而偏偏吵架的女教师提到了林雪，说林雪是一个老姑娘，没有家庭拖累，当然能出成绩了，一个优秀教师的名额肯定得给她霸占着了。。。
其实评上优秀教师也就是奖励一床毛毯外带200块钱。
林雪默默地回了宿舍，老姑娘，就象是一根刺扎在心上，隐隐地难受。
（五）
很快就办好了辞职的手续，因为林雪平日里的表现，老校长还专门安排了晚晏为她送别。
不可能回到老家村子里，一个三十多岁未出嫁的女人，呆在家里，会给人笑话死，父母姐妹也会因了她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林雪早些年来过一次南方的这个城市。
她想还是到这个城市生活，即使是漂着也好。
林雪有很丰富的教学经验，她很快在这个新的城市里找到了一份工作，还是做教师。
她喜欢新学校，在这个环境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只是在没有课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林雪还会想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不想过去。
（六）
注定是一个人吗？
陈强坟前的那棵柳树又该飞絮了吧。
在南方的这个城市里，清清葱葱的植被，旺盛的生长着，湿润的气候滋养着各样的生灵。
柳絮儿也可以在这儿扎根了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