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日本,就该是这样的落日余晖。
推着单车的男生旁是高扬着手臂欢快活泼地女生,这样的背影也好,还是迎面走来的,牵着孩子的拎着菜篮的妈妈也好。那感觉就像,我总是走在故事里人物的身后,或恰好相向而行,看见了这平静美好的日常。
一个人在东京的第一天,落下的每一滴雨都只带着沮丧。卧在榻榻米上,零食和行李散落四周,仿佛自己是个仓惶逃跑的废人或胆小鬼,终于狼狈地找到了一处安身之地,恐惧不至于,但谈不上安心。
我不禁有点恼火这样的自己。倒不是恼火自己此刻的处境,而是恼火这样的处境竟然我心神不宁。
想来费解,小时候的我,在外是孩子王,私下是独行侠,父母的自由放养让我野性地恣意生长,好在顽皮却不捣乱,学习作业都颇有主动性,当然了,他们猜不到我初衷只是为了早点解决手头任务可以尽情的玩乐而已。
后来的叛逆期,回到家除了吃饭,与家人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觉得最大的自由是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独自对抗青春期一切的迷惘与烦恼。即使家人那时能给予我的只不过是住和食,但也算有归处,有人庇荫。在学校,课间永远是一群同学簇拥着我,听我又要说哪些新奇好玩的八卦事轶。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到底真的我是那个到了学校仿佛灵魂附体,懂得欢乐嬉笑打闹的人气王,还是那个一到家就潜入深海里,沉寂压抑安静的深海鱼。
不知是过了叛逆期,还是同龄人在一起总有激情,大学的寝室生活,是我感到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因为我知道,无论是在北方早早日落天黑的冬天里,乘着巴士从街上回到校园,还是吹着夏日晚风吃着雪糕在校园里乱晃,安心于有一处灯亮着,有一群人等着,当我回去的时候一定会被问东问西,接着女生们顺势聊起各种话题。
背井离乡的日子里,我又何其幸运,总能遇到照顾我的朋友。大概因此我的冒失和粗心才没有机会露出端倪。就这样一路被细心善良的人关心着安顿着,幸运到也会被人费解和妒忌。
慢慢的,从前那个悲喜不惊,总能过好两种人生的自己,像退化般举步维艰,总等待着下个阶段照顾我的人快快出现。
和他来东京的第一天,心里开始担心过几天只剩下自己。
在东京的第三天,开始独自恼火他为什么要提前离去。
第四天,内心的不安怯懦让自己变得暴躁又偏激。
第五天,听着雨滴洒落屋顶各处的声音,屋里万籁俱寂。想到接下来几天的衣食住行生活起居,毫无头绪,反而沮丧到淡定。
捧着手机和朋友聊着天,不小心竟流了几滴眼泪,好像自己是被抛弃的无助的幼童。
并非是谁的离去让我遭受打击,只是想到当年的自己,像野外能够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的兽类,而如今就是明明会走路,却赖他人之搀扶而生存的“残疾”,身边一旦没人,腿脚健全却能荒谬地狠狠跌倒在地。
总说人是群居动物,总说各种关系说到底就是聚集在一起。所以友情是陪伴,亲情是陪伴,爱情是陪伴,婚姻也只是陪伴。人的一生仿佛就是不断的陪伴和下一段新的陪伴,你我总会有人陪伴,但却不会时刻有人陪伴。
我难免希冀有谁能雪中送炭,但也该做好准备,当冰天雪地里无人问津,总不能无力地痴等挨寒。
锦上添花这种一加一大于二的机会,你若不给,我也该自己绣上点花鸟鱼,不能只一段素锦,不值几银。
曾经的我,独立,但懂得陪伴的意义。
后来的我,被陪伴久了,反而怯于独立。
今天东京不会放晴。但该谢谢这个阴雨绵绵的坏天气,给我一整个下午的光阴,来好好收拾一堆垃圾和行李。
这个世界上,两个人有两个人的迪士尼,一个人也有他自己的徒步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