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到过西隅城的人没有不爱上这里的夜晚的。
人们在游记里常常会提到这里的璀璨华灯,带着地平线和紫色夕阳味道的江风,他们惊叹这座群山之中的城市以一种随意泼洒地姿态在大河边缓缓铺开,列车穿过摩天的写字楼与绿萝下一个灯泡闪着幽光的寂静茶馆。
当然,还有西隅城里的人。有些时候他们就像是远古时那个把棺材钉到绝壁上的民族的后代,说话行事带着一种大江大河边独有的古风。你待到夜幕降临后,你会诧异地发现老城区的大街小巷忽地摆满了桌子,白日里干净整洁的街道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的赤膊汉子和西隅啤酒。
纵然西隅的夜晚也有按程序设计的不停重复的音乐喷泉和CBD灯光秀,有喧嚣的夜店和醉倒在街头的高中生,但你会很清楚,真正迷人的西隅城的夜不在于那些堪比香港或其他那个大都市的霓虹灯或其他什么,而是在于那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发生的如斗酒划拳一般的西隅式爱情故事,在于辣椒、牛油和眼泪味道混杂的夜市,还有那些低温路灯下无言行走的夜归人。
事实上直到我因为事业原因不得不迁居他乡后,我才开始怀念起西隅的人与风物。
在异乡生活之后,我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活得古怪而落后。
异乡人们常常嘲笑我跟不上时代的潮流,泡在一些毫无意义的故纸堆里,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事。
他们听到我从没有刷过微博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他们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名词兴高采烈地聊着一些我不认识的戏子时我插不上也不想插上嘴,他们喜欢给事物贴上标签,仿佛一切都可以用那些刚刚诞生的词组概括。总之,他们经常对我说:“这是已经一个多元化的时代了,你看在我们这座城市里你有无数种生活的可能,快好好学着点过得更摩登一些吧!”
但对这样的说法我有些不屑一顾。他们自以为丰富而精彩的生活不过是被这个时代裹挟着,脑电波随着舆论漂浮,言语苍白地引用着网上莫名其妙的梗,看上去的多样实质上是内容与精神的千篇一律。
由此我开始怀念西隅的人与风物,我毕竟是属于那里的。西隅人的生活是真真切切地有态度的。他们不仅仅是聚成一团一起新陈代谢的细胞群,更是有脊梁有姿态的人。也许是连绵的山峦与烟瘴孕育了这一方水土,那里的人骨子里都带着几分诡谲而玄妙的来自古楚地的浪漫而狂热的气息。
在过往的几十载岁月里,我认识了很多奇妙的人,在我早些日子居于西隅的日子里,他们好像顺理成章地就是这片土地上最不起眼的最平凡的子民。后来迁居他地后才意识到他们的生活和态度是怎样的奇异和可贵。他们就像是我灵魂扎根的地方,在我行走时,他们也与我一同在行走,他们没有了血肉,却活得更加鲜活。
故在此我开始写一点东西,想对我现在生活在我心里的那些故人做一个记录,也勉强算是一个叙述现在的,思考着未来的回忆录吧。
西隅城没有什么故事好讲,只有你也许不曾见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