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出门是初中那次集体去一线天(邢台峡谷群),一线天是太行山区的一片荒地,站在两片峭壁之间抬头,压抑和恐惧之余,能看到一线蓝天。
我小时候晕车很厉害,上车前我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吃药,塑料袋,挑个靠窗的位子,防止万一。可是我竟然奇迹般的没事,倒是冠春吐得一塌糊涂,本来还指望他照顾我的,他倒先晕菜了。其实这件事我印象不深,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起过,上个厕所上出了这段回忆,我永远不可能搞清楚记忆是怎么一回事。
穿过两片峭壁,彻底进入太行山区,有一条水,不是河,也谈不上溪,在农村呆过的孩子都见过流沟,浇地用的,那个水大概就是那个样子。奇怪的是水里竟然有小虾。我很兴奋,抓了好几只,装在水瓶里。现在去的话我不会抓,我不愿意把什么都据为己有。它们在那里也活不久,总有人会将它们捞起,但这些人不包括我。
他们说,顺着这个水往上走,能看到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我想象着雄伟的瀑布和大家顶着太阳往前挪。太行山是石头山,在兰州呆久了,土山爬多了,慢慢的忘记了石山的感觉,就记得路很难走,咯脚。“我们到山西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我们走错路了。但是我并不沮丧,依然对第一次出省感到兴奋。很累很热,我依然情绪高涨。很多时候我只需要一点点就感到无比满足,也许那时我是个小乐天派。那次根本不算什么出省,就算是,又有什么,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听见徐良那样的口音,没有尝到汾酒的醇香,醋的味道都没有闻到,和在河北没有任何区别,但精神的可怕之处就在这了,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种心情,只是自己内心被阳光照耀了,与是否被爱无关,那个时候世界仍然是老样子,日出日落。
补足水份,继续挪。我们太小了,我们走的太慢了,我们太小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放弃。我们看到了瀑布,只是小了些,是一股水从一个高高的地方直直掉下来,我依然兴奋,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有树荫的圆石头上看,我不会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我时刻都是那么满足。现在想起来,如果把一个大的集体浴室的所有淋浴喷头放在一个大院子的迎门墙上面,也可以组成那样一个瀑布。
讨论着往坐车的地方走,我没有水了,我没钱买,我有钱也舍不得买,我太小了,我很善于忍耐,我是不是早熟。
我的小虾们在中途一次上厕所时被遗忘了,我带着它们走了一路,走到了山西,走回了瀑布,就要带回家了,可它们被遗忘了。我感到沮丧,但我没有能力去找回他们。它们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我想将来我还会遇到很多事,很多我会去努力的事,很多我努力了也做不到的事,很多我就要做到却又失误了的事。我不抱怨,就像小虾不抱怨我的遗弃。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没有做好,最使人沮丧,我深深的体会。
坐在回家的车里,我们不睡觉,我们大声的喊话,因为我们觉得耳朵像进了水,声音小了听不见,后来知道是我们太累了,我回家睡了一觉起来就好了。对未知世界的渴望让小小的我们不知道疲倦。
我还想再去一次那里,不抓小虾,不走路去山西,不看瀑布,不上厕所。就到那两片峭壁之间,一个人,肆意,大喊,然后静静听自己的回音,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呐喊,彷徨,故事新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