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奥武甫的剑和盾
那天的海峡，海浪比一般时候还要大。
“威格拉夫，收拾好了吗？”先王贝奥武甫用拳头敲了敲我的锁甲，提醒我该把那张盾牌递给他了。
这张盾牌是先王在征讨火龙前特意要我命人打造的，用的是冰山积雪下坚硬的岩石筑成，尽管不比以前罗马人的墙盾大，但是双手举起它还是很费力。
“辛苦了，我的贤侄！”年岁已高的先王一只手轻松地接过盾牌，摆弄打量了下后，满意地笑了笑。
随行的十一位先王的领主此时也各个称道。
“大王不愧是徒手击败怪兽哥伦多的英雄，一块巨盾也能如此轻松摆弄。”
“可是你们不常因为我过去徒手除怪的经历，而说叶亚特的勇士从来不需要武器与护盾吗？”先王自己先笑了笑说，“我听说我王国里的战士因此都乐于不带武装和护具战斗，来显示自己有对得起国王的勇武。”
“那是因为大王的威名荣耀了王国，从南方到北方的黑暗尽头都无人不晓啊！”
“如果这样的话，贝奥武甫就是一个十足的昏君了。”先王的表情再次严肃，如同古书中描绘的英灵武圣，庄重告诫着每个向他祷告的战士，“国王需要的不仅是英勇的战士，而且也得是懂得保护自己的战士，我们的王国若要长久，肯定不会只经历一场战斗，活下去继续才能践行武士的职责！”
又有领主对先王的言论附和一句，但还没开口，先王已经拔出那把传奇的佩剑——格纳林，然后发出坚定的命令，向恶龙进军。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奴隶，也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这名意图偷取财宝来换取自由的阿兰人惊动了看守的火龙，让他的领主失去了六个村子。现在，奴隶被他的领主用剑抵着，带着讨伐队伍沿着海峡走去。
同行的十一位领主不仅是因为辖地在火龙附近才赶来助战，他们也都是叶亚特王国最具竞争力的继承人，如果在年迈的贝奥武甫面前表现优异，王国的大权也大致能玩于鼓掌吧。海峡风大，山路也难走，但是领主们似乎都毫不在意，他们披着厚重结实的护甲，不过就像先前所说的一样，为了展示勇武而都不佩盾。走在先王身边的我常常很忌惮他们，一旦不小心撞见他们关注先王的眼神，便隐约能嗅到一丝如雪狼猎食的敌意。
先王没有在意。
“贤侄，还记得我的先王海吉拉克吗？”贝奥武甫突然又问了我一句，我注意到他警戒的眼神还在奴隶的方向上。
“记得，先王海吉拉克的长兄们互相决斗比武，但最后变成了为了证明勇武而互相杀伐的内乱。”
“没错，在斯堪的纳维亚，这块人们常说的极北极暗之地上，人们相信杀的人多的人，强壮的人才能活下来，才可以称王！”
“是的，至今的古训戒言都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可是你相信吗？”先王贝奥武甫突然问了我一句。
“我？”
“嗯，你相信吗？”先王又问了一遍。
虽然是先王的侄子，可我依然不善于揣度他的内心。在违背古训还是忤逆先王之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确实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呢！”我没说话，先王则打破沉默了。
我看到先王笑了笑，大概是已经熬过了这个可能连领主贵族们都难以作答的难题吧。
“以前和我共同战斗的伙伴们都不在了。”先王再次感叹了一句，在我们行走的山路上，道路两旁又多了很多骸骨与乌鸦，这里远离海峡，没有海浪声，可是群鸦窃笑般的鸣叫声更明晰了。
“也许大家只记得叶亚特的贝奥武甫杀死过怪兽哥伦多，赢下了无数的决斗，而帮他挡住毒箭的哈托尔、与偷袭巨狼同归大海的桑德斯后世没人传唱吧！”
“为殿下而死的烈士将会永远活在史书与吟游诗人的史诗中，而我们愿意也做陛下的剑与盾！”一个领主突然插了话，而先王看上去并不高兴。
“哦，你们都愿意吗？”“愿意！”先王突然问了一句，突然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每位领主争先恐后地表着态，就连被按着的奴隶，也微微弱弱念叨了一句“愿意”。
我看着这场闹剧，心里不知道该是如何处理，而领主们忘我地歌功颂德的时候，我看到先王反常地摸了摸背后的神剑格纳林。
“要是危险就在面前，爱卿们还愿意去证明吗？”先王又问了一句。
“愿……”这次领主们脱口而出的“愿意”可没有说得麻利。先王拔出了剑，皱眉怒视着前方。
“殿下，我……我们……”领主们依然看着先王，乱手摸着怀间的剑“我们是忠诚的，不要……不要冤枉啊！”
“他来了！”按着的奴隶突然大叫了一句，一个裹着异常高温的火球则从上面的黑暗飞了过来，在领主和先王中间爆开了火光。
在我从浓烟里睁开眼睛时，没有防护的奴隶早被烧成了焦尸了。躲闪不及的领主们为自己暴露部位留下的烧伤叫苦不迭，而先王，他没和领主们在一起，在火龙的脚下，老英雄带着半个烧伤的脸，挥剑奋战。
“叶亚特人，冲啊！”先王喊出了以往进军的口令，我爬了起来，踩着乱岩冲去，还有三位领主和我一样，举着长剑或者大斧奔了上去。
“不要管我，从侧翼绕去，包围它！”先王的格纳林在火龙的爪击中火光四射，但先王依旧坚持在指挥。我和领主们一起绕行火龙，但似乎习惯了以往莽撞的步伐，没被火龙费力气，一阵扫尾推进都被打了回去。
先王依旧在正面吸引着火龙，他以不逊雷声的战吼挑唆这恶龙来决斗，然后用宝剑结实地接住火龙猛烈的打击，但是听他指挥的领主似乎没有那么多了。和我冲刺的领主们又上前尝试了六七次，可无一例外地被野蛮地打了出去。他们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与脱臼的四肢，已经是无心再战。
“殿下，我伤太重了，我只能活下去继续保卫你的王国来表达忠心了！”一个领主拿着高尚的借口逃下去了。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十一个领主全部逃走了。
虽然他们不仅逃跑还曲解了先王的教导，可是贝奥武甫殿下没有去责骂。
“威格拉夫，你的伤也很重，你也想活下去吗？”突然先王拿剑架住火龙的爪牙，回头问了问我。
“古老的训言说，战士即使失利也不要去逃跑，否则最终也会力竭而死！”
先王听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可是他还是斥责了我一句：“好家伙，你竟然还没听我之前的命令！”
此刻我刚想站起来，却发现手里的剑已经断了。
“威格拉夫！”先王突然把盾牌甩到了我的身前。“没有剑也没关系，待会我们三个回合和这家伙决出胜负！你愿意做我的盾吗？”
我点了点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蛮劲，举起了之前费劲的大盾。然后冲了过去，挡住了火龙一阵尾扫，先王则乘机大砍了一剑，切下一块连着龙甲的龙肉，又迅速闪躲到一边。
第一回合，火龙小输。
小小失利却引发了火龙的怒气，他吸了一口奇怪的恶气，随后喷出来一阵猛烈的火柱，照亮了黑暗的同时也灼烧了先王的左臂。我顺着火光举盾迎击，之后几阵的恶火都被这盾牌抵挡了。火龙没了恶火，但先王折损了大半的战力。到这一刻，满脸灰尘的先王没吱一声。
而第三合，先王右手拿剑，一阵小跑的助跑后，他大喊了一句，“盾！”，随后跳了起来，巨龙则相应伸出一只爪子，并向前扑咬，并且，摆动了尾巴，准备了横扫。
我明白了先王的含义，再次猛冲过去，在剧烈的震动中，挡住了龙尾。先王，则出人意料地，拿起他受伤的左手，送进了巨龙的口中，而拿着格纳林的右手则将龙爪贯穿一剑刺断了龙的脖子。
而没等龙再张开嘴嚎叫，格纳林已经砍下了龙头。
作为目击人，我向你们保证，先王作战的勇敢和他在伤势下的坚强。龙虽然被击杀，但先王的伤口沾染了龙的毒液，就算是再健硕的英雄，也已经命不久矣。
“威格拉夫！”我记得先王的最后一口气如此说道，“活下去，你……以我亲戚的身份继承国王，记得要清洗我的身体，把看守的宝物与我陪葬，你和你的王国要永远做我先王的盾！”
我如是去做，并且也惩罚了逃跑的领主。今天我们在北境安居乐业的时候，请我的子民们永远铭记先王的教导，什么是我们这个北方雪地里的民族真正的勇敢，什么是这个艰苦环境中的民族真正应该守护的，希望各位永远做王国的盾，做先王的盾，再秉持着先王的剑，开拓这个民族吧。
——以北欧古丹麦史诗中贝奥武甫王的继承人威格拉夫口吻所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