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809，你好。我是Ary，我已更新完毕，很高兴继续为您服务。”清冷机械音响起。

　　地下实验室，谢荼在自己房间整理数据，耳垂上的红珊瑚耳坠突然亮起，与刚才如出一辙的声音继续响起。“请问是否转化拟人形态。”

　　“转化。”

　　谢荼话音刚落，耳坠脱离谢荼，小小的红珊瑚开始铺展开来，接着折叠融化，不一会儿一个十五六岁头发深红色的萝莉出现在谢荼眼前。

　　“主人，您好。我是Ary。”夹子音那种。

　　谢荼忍不住抬手捂眼，“谁教你这些的？”

　　“根据网络数据验算结果，这种声音最近很火呢~”

　　“你给我正常点！”

　　“哦，”Ary将声音系统调整至正常水准，“主人，我在更新过程中整理出加密软件，请问是否清除。”

　　谢荼看着Ary展现出的是李明如病情诊断及后续治疗手段，“雇主李明如抑郁症、幻想症、并伴有强烈自杀倾向。治疗方案：强制治疗，建议送往疗养院隔绝治疗。”

　　这是谢荼在见到李明如前Ary给出的信息，见到李明如后，他修改后面自杀倾向和治疗方案，强制治疗改成药物治疗加上心里辅助。

　　看着上面的信息，谢荼的记忆飘回那天。

　　走进放满水的浴缸，谢荼把自己整个人都浸在水里，自己要和一个在最好年纪离去的死人争？

咕嘟咕嘟，谢荼在水里看着外面的世界，这个世界彻底荒诞起来，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死人！

哗啦，谢荼扶着浴缸坐了起来，水滴顺着湿发滑过睫毛，顺着脸颊滑下。“呵，我一时竟不知道是我可怜还是他可怜。”

“谁可怜啊？”李明如拿着干毛巾进来，“你身体不好，赶紧擦干净不要着凉了。”

　　他走进来很熟练的把谢荼抱起来擦干净，然后搂进怀里放在床上为谢荼穿好衣服。

“你做这些真熟练。”谢荼看着为他穿袜子的男人说道。

“为老婆服务是我的荣幸。”李明如笑着回应。

　　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属于自己，那时的谢荼这样想到。他想取代李明如心中的那个人，不计代价。

　　既然这个人没办法属于自己，那就换另一个。

　　那时谢荼已在偷偷钻研不死实验，为了复活他的母亲。

　　见到李明如后，谢荼开始分散精力，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

　　最后他将目光停在无限猴子理论上。

　　无限猴子定理指在无穷长的时间后，即使是随机打字的猴子也可以打出一些有意义的单词，比如，cat, dog。因此，可以类推，会有一个足够幸运的猴子或连续或不连续地打出一本书，即使其几率比连续抓到一百次同花顺还要低。但在足够长的时间（长到你数不清它的秒数有多少位）后，其发生是必定的。

　　只要有足够的数据，他可以找到一个有李明如没有李荼的世界，到时，他会进入那个世界，拥有一个属于他的李明如。

　　他不需要替代谁，他会是独一无二。

　　那么这个世界的李明如就不会是唯一。

　　当时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研究他发现，这个理论成为现实的可能太过渺茫，他没有无限的时间去支撑自己的理论，所以他再次转向不死实验。

　　失败，失败，还是是失败。

　　谢荼走在Ar布阴暗的实验室，暴躁不堪，“为什么？到底哪里出错了，理论没有问题，可为什么总会脑死亡。”

　　谢惜在角落里看着如疯子般的谢荼，他现在寄生在灯光里，明明连人都不算了，也还是能感知到后悔。

　　其实多年前，让谢惜幡然醒悟的，不是那个梦。而是谢荼的精神状况，从小活在培养皿中，看着自己的父亲拿自己做实验。

　　还没来得及长大的谢荼就已经疯了，只是他很聪明一直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他那天突然临时回去的话，谢惜永远不知道。

　　小小的谢荼自己打开培养皿，然后走到庭院木棉树下，“妈妈，我来看你了。”小小的孩子蜷缩在树下，待上一会儿然后又跑回培养皿。

　　小小的谢荼一直都知道，但是他没有离开，他也想他的妈妈回来，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谢惜没有出声，默默在后面看着，等意识到谢荼离开后，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回去后他将谢荼从培养舱中抱出来，将零号交给李明如。

　　第二天，木棉树枯萎了。

　　谢荼好像也跟着枯萎了，浑浑噩噩长大。

　　等谢惜创立Ar机构后，谢荼便投入机构里，没有工作时就将自己关在实验室，没日没夜地做实验。

　　谢惜不知道谢荼在做什么，但是因着愧疚，什么都告诉了他，包括他先前做的复活谢荼母亲的实验资料。

　　等谢惜意识到谢荼做什么时已经晚了。

“可是，你不一样，孩子。”谢惜的声音带了丝怜惜，“他不爱你，而你还有很多时间，当你确定那个人不可能爱你时，就是你要放弃的时候。可能会很难，但时间会将你心中的爱、苦、痛一点点治愈。”

“我知道了。”

“孩子，人生还很长，以后的路你要学会自己走。”

谢惜的话太像临终遗言，但是谢荼没有理由阻止，只是往外走去，声音轻飘飘传来，“人生这条路，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他在临终时劝过谢荼，放手吧。谢荼没有，他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爸，我当时如果听你的话放手了，吴文是不是就不会因为我死了？如果我早些发现自己的心意，这一切会不会没有那么糟糕？”谢荼清除Ary上关于李明如病情的记录，调出吴文的照片。

　　Ary贴心的将照片投影成3D模型，在昏暗的屋内，恍惚中谢荼觉得吴文回来了。

　　“吴文，你说我怎么那么笨，我为什么不回头看看你，你明明一直在我身后啊。”

　　“可是，也没人教我该如何爱人。”

　　谢荼的手穿过投影，眼睛里的迷离瞬间褪去，一瞬清明又转瞬枯寂，“这次换我来找你吧。”

　　为什么呢？

　　龚阳没有问出的话，谢荼也在问自己。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是在李明如为他点亮蜡烛的时候吧，他想，就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同样的李明如，那也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为他点亮黑夜的人。

　　那时，他准备搁置猴子定理计划，准备和李明如耗一辈子了。

　　现实从未宽恕他，一巴掌打破美梦。他好不容易积攒的雪花，小心翼翼放在胸口深怕遗失，等回去后，只剩一片水渍和胸口刺骨的冷。

　　李明如清醒了，宁愿死，也不愿和自己在一起。

　　“爸，你用命换李明如清醒，可他还是没有看我一眼。”谢荼想起以前的事，语气正常，“后来啊，吴文带我看了世界，我开始释然，然后发现自己是走进死胡同了，我开始清楚自己对李明如的爱不是爱人之间的感情，我对他更像是同病之人间的相惜。”

　　“可没等我缕清自己的感情，李明如就……自杀了，我心中有千万种计划，我要为我妈报仇、为你这么多年受的苦讨个公道，那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心无端落了一块。我再也没办法向李明如道歉了，我纠缠太久，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主人，根据我的观察记录，李明如和你的境遇并不是你一手造成的，是陈老在后面推波助澜。”

　　Ary上次版本还没有这样智能，这次升级她甚至有了自主思考能力，但是Ary仍是个智能机器人，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也没有创造出新人类。面对这样的Ary谢荼很想倾诉些什么，因为没有能听他倾诉这些往事了，“Ary你的记录没错，陈老背后做的事我之前的确不知道，可是在我知道他在背后后，主导权就在我手中了。”

　　“我有一个疯子科学家团队，我对不死实验的研究虽然晚于陈老，但我的最终进度比陈老要快的多。可是，我还缺少关键因素，所以实验迟迟得不到进展，在我知道陈老设下的圈套后，我也为他设了个更大的陷阱。”

　　“主人，你究竟想要什么呢？”Ary提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是她思考出来的，只是根据网络演算出来的。

　　可却问到重点了。

　　“我想要复仇，我想要复活我所爱。”第一个愿望谢荼一直放在明面上，但第二个他从未公之于众。

　　“根据国家法第一百二十一条，运用非人道科技手段干预人类生死触犯生命法五百一十三条，人类生命归于自然。”Ary一板一眼播放法律条例。

　　“是啊，我知道。”谢荼轻松道：“触犯这条法律会被视为反人类份子，终身受监视。”

　　“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做，我活着又为了什么？”谢荼低低笑着，“这样的想法在吴文离开我后才觉得是多么幼稚可笑。”

　　“我一直执着于不属于我的李明如，而忽略了一直陪着我的吴文。他离开后，我才发现，我原本拥有的是一个少年最热忱的爱。”

　　“然后啊，我回头看我这一生，我的妈妈也是那么的爱我，我的爸爸也曾对我寄予厚望……我其实拥有很多，虽然不长久，但应该可以支撑我走过往后余生了。”

　　“主人，我刚才检测你的心跳起伏波动较大，需要镇定剂吗？”

　　“不需要，我很好，我很久没有感受到自己心跳的感觉了。”

　　可能会很难，但时间会将你心中的爱、苦、痛一点点治愈。

　　谢荼想，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在他心有余热时让他还有机会去创造一个奇迹；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让他一无所有后只能靠着幻想度过余生。

　　谢荼打开门，走向走廊尽头的实验室，走进他后面的余生。

　　余生或许只剩痛苦与悔恨，但没关系，时间终会冲散伤痛。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昧的时代；这是信任的纪元，这是怀疑的纪元；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的春日，这是失望的冬日；我们面前应有尽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都将直上天堂，我们都将直下地狱。

　　正文完

　Ps：其实在前两章我都没准备将谢荼写成一个谋算太深的人，我想的谢荼是那种经历凄惨童年依然向阳而生，我想他经历痛苦依然顽强不屈，是那种在地狱里长成的天使。可是，写到最后结局就成了这样，谢荼没那么美好，所以最后他爱而不得是有些因果报应在里面的，因为他前面种下了恶所以要咽下后面的果。

　　但是他从小就经历了那些，你没办法要求一个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下长成阳光开朗的人，那样不免太过痴人说梦。

　　谢荼没那么好，因为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他想得到他小时候缺失的爱，可能方法太过偏激，但也没人教他该怎么爱人。

　　他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听见一群大人在谩骂，他不知道那些话是不对的，他只是去学了。等他自认为学会了，想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成果，却发现，世人更希望他是个哑巴。

　　谢荼对待感情或许有些软弱，但是最后他开始释然，学会将痛苦交给时间，学会抬头看向世界，这是谢荼蜕变的开始，但是后面谢荼会不会摆脱过去有新的未来，我也不得而知。

　　我想，如果谢荼、李明如、吴文他们生活在正常的环境下，他们的故事一定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