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水是流经我家乡的一条河流,很久以前它叫做潞水。如今随着朝代更替早已不叫这个名字。但地处潞水腹地的潞城人还是更喜欢称呼她为潞水。
潞水、潞城好像这条河流就是专属于潞城一样,连名字都如为潞城量身定做一般,那样妥当、熨贴。潞水,一个水字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在中国含有江河湖海名字的河流像血管一样密布在华夏大地上,而以水为名的河流从官方来讲还真是屈指可数,可见潞水历史的久远。
潞水具体从何时起不得而知,也许是在宇宙洪荒,开辟鸿蒙的那一刻。有史记载以来潞水就温柔缱绻地依偎在上党大地,常流不息,以自己委曲的弯度和流动的柔韧,博大无碍于天地间,与物冥合于古今中。历史深邃,潞水春秋不变地荡涤洁净滋养着两岸生灵。
老子说:上善若水。可见上等的善就像水一样,上等的德行也莫过于水的德行。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正善治, 事善能,动善时,这是写水,更是潞水的真实写照。甘居世人所厌恶的卑下之地,利万物而不争。潞水堪当上善。
不知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疲于奔波的炎帝路过此地,干渴难耐,一口甘甜的潞水入喉,沁人心脾,可能炎帝当时还不能准确地表达这个词,只是那种感觉,那种清甜、凉爽,足以令他身心绵软。一口潞水炎帝的四肢百骸都得到了滋润,舒展地躺在潞水边的草地上,煦暖的阳光照耀着他,潞水的波涛轻轻安抚着疲惫的他。等他再一次站立起来时,所有的疲倦一扫而光,目之所及,青草如茵,繁花点点,潞水清澈,鱼游虾戏,岸边的藤蔓上缀满了硕大如盆的葫芦,草地上品种繁多的植物,天空中飞翔的雁阵,水面上嬉戏的野鸭,吻颈嘶摩的鸳鸯……等等。这是怎样一番天地,天不燥、地不热,空气温润,轻轻一吸,百草的清香令他迷醉。潞水的甘甜让炎帝神清气爽,潞水河畔的风光更让他一见倾心,再看已是难舍难分。不经意间潞水牵绊住了炎帝的步伐。至此,炎帝便再也迈不开前行的脚步。在潞水两岸,炎帝依托潞水,辛勤耕作,孜孜实践,从小鸟衔来的谷子开始,引潞水以浇灌开始了农业生产的苦心经营。终于,炎帝的不竭努力和潞水滋养的两岸大地一起为中华民族的农耕文明开创了一片新天地。上党地区的先人们以及随炎帝而来的部众从此摆脱了游牧狩猎,转场迁袭,颠沛流离的命运。背上的家搬进太行山崖畔的洞穴里,桀骜不驯习惯辗转奔袭的牛马儿赶到了潞水边广袤的大地上,茹毛饮血,生吞活剥的饮食习惯换作了对五谷杂粮的深深依恋。慢慢地先民们在潞水的洗涤下休养生息,荡涤了野蛮,暴虐。从褪下树根兽皮换上桑麻布衣那一刻起,人类文明就露出了的曙光。兴稼穑、制耒耜,尝百草,正雅琴,畅风俗,立市廛等等。炎帝风风火火地在上党地区,潞水两岸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实践和创新。部族的壮大,人口的增加,土地的有限以及生老病死等一系列社会问题的出现带来了管理和发展上的诸多问题。在潞水遇平原则流淌,遇高山则绕行,遇阻碍则分流的启迪下,炎帝再次实施了一项英明决策,分流人口。为便于管理他开始首创国都。有史籍记载炎帝在上党建耆国,《尚书》郑玄注曰:耆者,又作黎。经考证,黎国在今长治一带,即今紧靠长治县城的黎岭村附近。
分流出去的部族带着上党地区农耕文明的火种,开始在华夏大地燎原。而留在潞水河畔的这一支又在生活的实践中开始以物易物,从此市场交易开始萌芽,商业发展开始起源。
从游牧到定居,从渔猎到农耕,从部落到建国,这一系列的发展历程,这一人类历史的重大进步是炎帝在上党地区完成的与上党地区的母亲河潞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从这一点说明上党是人类进步最早的发源地之一。潞水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的作用可见居功之伟,如果说上党地区的古人类是历史前进的功臣,那么这些功臣也是潞水滋养的。
自从人类文明的曙光在这里初现,潞水便伴着人类历史的脚步一路逶迤,款款前行。翻开历史,多少朝代灰飞烟灭,多少帝王将相零落成泥。在历史的尘埃里我们嗅到杀伐、征战、戮虐、掠夺的气息。由潞水河边而开始建立的国家,把人类文明向前推进了一大步,但人性的质朴、善良也没能挡住自私和贪婪的滋生蔓延。有了国就有了争斗,安宁和战乱、侵略和抵抗、忠诚和背叛、奉献和索取、牺牲和保全就好似天秤的两端一样,或上或下、忽左忽右、此消彼长,在转化中上演着主题不变的历史大戏。潞水见惯不怪地一任历史喋喋不休的诉说。潞水明白在宏大的历史剧中,有人民的表演才更真实、有人民的创造才更珍贵 ,有人民的流传才更久远。
唉,一声哀叹,只是一声哀叹,就令人心酸。潞水的悲悯是为一个女子,一个叫伯姬的女子而发的。生在帝王之家,锦衣玉食,知书识礼,在艳羡中长大,他日寻一户好人家,从此太平无事地生活,这是多少为人父母对女儿未来的期盼呀!然而,不是每个灰姑娘都能与王子从此快乐平安地生活。贵为公主的伯姬不能,她是没有资格去寻找董永的,也没有机会,何况那时董永还没有出现。伯姬生在王室皇族是个错误,她一出生就把命运系在了晋国的王权上。兰心惠质的女子,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蓉出渌波却偏要担当起婉转峨眉马前死的大任。棋子一样的命运,终究是被轻轻地吃掉,喘息都不带一丝声响。可叹历史,杀伯姬,伤子婴,伐酆舒,灭潞国,谁是棋手,谁是棋子。谁又是谁的棋手,谁又是谁的棋子。帝王家的女儿有几人能修得郎情妾意,换你心为我心的如常生活。明是和亲,暗里牵制。伯姬之前如此,之后更甚。寻常的生活不因她们出身的高贵而格外容易获得,反之在舍与得之间,她们往往最容易被舍去,而获得利益的人却不是她们。如花的女子,蒺藜一样的命运。怎么不令潞水哀叹。沧海桑田,白驹过隙 ,伯姬之死引发的曲梁之战,业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之中。回首看,花落知多少?思忖,思忖,思忖又如何。谁是伯姬执子之手的人,谁又能同她生死契阔。一切的一切伯姬都来不及思考。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想如何去爱上一个人,就被权力急切而潦草地解决了。如此愤慨的战争,这样悲哀的绝响,当时也只道是寻常。
江山折腰,功名误人,道理无人不知,可惜追逐权贵烟云的权臣朱温没有悟透。唐末天佑二年(公元905年)朱温为避其父朱诚名讳,将潞城、翼城、晋城、黎城四县的城字取消分别改为潞子县、浍川县、丹川县、黎亭县。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至尊有多尊,至贵有多贵,离了人民谁尊你,贵又能怎样。这样滑稽的故事历史上不胜枚举,朱温并不独此一份。不是人作怪,实是权弄人,可见没有了有效的监督和制约,权力就失去了节制,执掌权柄的朱温便生出许多奇怪的想法,做出一些另人匪夷的事情来。只是因为有权力的倾力加盟,这出戏的受众更多一点而矣。如果当时朱温一脑热再编出个什么神仙下凡的故事,就不知还会有多少人被牵连愚弄。
往事如风,将生平的权力化作飞雪尽数吹散开来,也如同蝴蝶的翅膀掠过沧海。生是过客,多么艰难的跋涉,多么夺目的光辉在潞水平和的柔波里也是虚无。朱温不知,在他之后那个被他忌讳的城字依然响亮地传承在潞城的文化血脉里,那是一座都城永不磨灭的记忆,那是潞城引以为傲的深邃历史,那是潞城与潞水血肉相连,隔舍不开的情谊。
潞水浩渺,千古奔流。潞水有德滋养万物,造就了炎帝创业奉献的千古伟业。如果现在提倡说敢为人先,创新,创造,炎帝当为有史以来首屈一指的躬身践行者。潞水有情,一路向西,带着对这方土地的眷恋,一路向前。微子国、潞子国、潞县、刈陵县地等不论名字如何变换,这支深情的水没有变,一样用宽广的胸怀,抚慰着两岸人民饱经战火离乱,家亡国破的情伤。再繁华也不过梦一场,时间把昨日种种压缩成薄薄的纸片,夏商周秦汉,唐宋元明清不过几页纸。江山老矣,潞水柔媚依然,如果说数千年的历史应该会留下一些东西的话,那就是附着在断壁残垣间,附着在器皿瓦当里,附着在唐树古槐里,附着在生生不息相延续的民俗习惯里,抓不住,摸不到的一种物质。它就是文化,在潞水的低吟浅唱里,在你我轻轻的呼吸里,你分明能感觉的到。如果你泛舟潞水之上,随便拍打几下水花,也许就泛起了春秋的历史,惊扰了潞子婴的酣梦。
潞水有义,兼容并蓄,毫无所求,在她的怀抱里有炎帝求索的身姿,有诤臣比干的忠心,有潞子婴的悲情,有权臣朱温的自复,有晋女伯姬的哀婉,有酆舒的野心,有晋成公的霸业。有冯昭仪、有靳会昌、有两岸勤劳的人们等等。他们的兴衰荣辱,英雄气短,他们的哀婉缠绵、儿女情长都包容在潞水永无止息的恩兹里。潞水泱泱,但使民生安好。
无尽繁华成一梦,潞水的包容沉淀了五千多年的文化。人类的繁衍总是和文化相生相伴,而文化是流动的,只因为有人,文化便长了双脚,有人之处就有文化,俯仰之间,触手可及。随着朝代的变更文化的气味却全愈加浓厚,挥之不去。越来越发现,潞水边的文化就象这潞水一样已经长久地和这方土地凝结在了一起。如今说潞水她的含义已不仅是一条河流曾经的名字,更多的是潞城地域文化的一种承载,一种与潞城有关的文化符号。
潞水泱泱,文化绵绵,唯此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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