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你还记得西湖湖畔的黄子倩么?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诗经》
(一)总是比别人来的晚一些
如果你去过杭州,很碰巧,如果你也去过西湖边上那家青藤茶馆,我可以给你讲一个小故事。
至于这个故事,你是把它当作我的真实经历,还是把它当作一个我杜撰的故事,权且由你做主。
说来那是我毕业参加工作以后的事情了。指出这一点,是因为上学读书那会儿,自身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不怎么出去玩,少了一些可能性,而且,很多事情从到来的时间上来说,我都要比别人晚一些。我是毕业参加工作后,才第一次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山,才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大海。
见到大海,是一个晚上,2015年12月最后一天的晚上。夜色中,我坐在出租车里,开着的车窗和车窗外闪过的树的轮廓,已经让我感受到大海的气息,海风的清凉了。那是在厦门,一个美丽的城市。
一年多之前的事,没过去太久。
可我今天要讲的这件小事,发生在更久之前,三年之前,2014年的四月。
(二)青藤茶馆里的包厢
那次,2014年04月12日,周六,我跟公司的同事一起去杭州玩。
到了杭州,已是中午,大家先在预定的饭店里大吃了一顿。下午,就开始绕着西湖游逛,中途还泛舟湖上,嬉水打闹。我记得,那天还有点小雨,所以,路上的青石板上湿漉漉的。
玩累了,已是傍晚。按照行程,去那家叫做青藤茶馆的地方喝茶,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说真的,我还蛮喜欢那茶馆的环境,流水,古窗,简洁素雅,稍许穿越的感觉。
人多,坐下,点了些茶,弄点自主的茶点,打起了牌。包厢里很快热闹了起来。西湖边,一座茶馆里,一帮人就这么喝茶打牌,就这么聊天说笑。放水果的盘子空了,闲下的人就再去厢外加点吃的东西。其他不打牌的人则在一旁观战闲扯,不亦乐乎。
某时某刻,某人讲到一个梗,引得大伙儿哈哈大笑,俯仰天地,又有人立刻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声音太大,小点声,别影响到别人。大家又嘿嘿嘿地忍不住。
休闲的时光大致如此,扔下很多事情,这才是当下最想去做的事。
(三)弹琴的白衣女子
某个时候,我去洗手间,忽听得古琴奏起,方知茶馆中的演出开始。
寻得琴声,看到一白衣女子正在弹奏。只见她端坐案后,前面一把古琴,似古筝,但非古筝。她左手右手各执一细长槌状东西,敲击琴弦,如山泉叮咚,如颗粒洒落,琴声响亮,丰满有力。
我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桌旁坐下,看她弹奏,听她弹奏。我这个人,但凡遇到人家演奏,总想凑凑热闹,已“彰显”自己对音乐之爱。若弹奏之人是美人佳人,更是要多看几眼,投之以倾慕之光,久久不愿离去。
只是,我总不会估计人家年龄。有的人年龄不大,我却觉得人家很是成熟,有的人年龄不小,我却以为人家是那未毕业的学生,带着些校园气息。
看她打扮,开始我估摸她与我年龄相仿,更或,她比我大两到三岁,我可以称之为“姐姐”。
听琴的过程无疑是享受的。有两首曲子,我更是喜欢,便试图记下旋律,回去自己搜索。
没想到,中间她会休息。没想到。
这,是一个机会,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
像是一种探险,带着不安与兴奋,我走到了她休息的狭小通道外。
她正坐在一把木凳上看手机。
我向她打招呼,她这才把头抬起来。我有点紧张地向她介绍了下自己,却忘记了告诉她我的名字。我对她说,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所以才过来打搅她休息。
这时,才算是近距离的打量。她皮肤白皙,一张秀气的脸,前面刘海,后面长发束起,脸旁还有两缕发丝。还是那身白衣。我猜,那是演奏时才穿的衣服。
她比我一开始想象的年龄要小得多。
(四)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如今,中间的很多细节我已记不清了,但毫无疑问,那是一次很愉快的谈话。同美人相谈甚欢,是一个人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忘记的。那种愉悦感,甚至很多年以后再次回忆起,嘴角也会浮起一丝美好的微微上扬。
我问她器乐的名字。她答道,这是扬琴,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古筝,“跟你一样”,而手里敲击琴弦的,你可以叫它琴竹。
我称赞她弹奏得很好听。她却有些抱怨,说茶馆这把琴并不是很好,音色只算做一般。
我说她谦虚,然后哼了一下刚才记下的那两段旋律,请她告诉我那两首曲子的名字。
她笑笑说,第一首“你一定听过的”,很多背景音乐中有的,是一首动漫中的曲子,翻译过来可以叫《穿越时空的爱恋》,或者叫《穿越时空的思念》。只不过,你可能听到的是钢琴版。那部动漫叫《犬夜叉》。
关于第二首,“它叫《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我问,“怎么写?”
“你看过《甄嬛传》么?”
我摇摇头,听说过,但没看过。
“《甄嬛传》的片尾曲,就叫《凤凰于飞》,刘欢唱的。这首曲子跟那首歌的名字是一样的,但只是名字一样。”
我点点头,总觉得她带点东北口音。
“你是东北人么?”我试问。
她不由得咯咯咯地笑了,“不是啊。”笑声都如一首欢快的乐曲。
“那我怎么听着…”
“因为我们宿舍的其他女生都是东北人。时间久了,被她们带'坏'了。”
“那,你是哪里的?”
“江西。”
“你是学生?”
“嗯,XX音乐学院的学生。”
“奥~”
“你叫?”
“黄子倩。”
(五)“我要回去了。你?…你不走么?”
忘记谈了多久,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我得开始了。”
“好。”我退回到那张桌子旁坐下。
她则回到案边,理下那身白衣,在扬琴后坐下,拿起琴竹,定气,开始新一轮的演奏。
好像是晚上九点,她演奏结束。换好衣服,背起一个小巧的白色双肩背包,要走。
她就是大一大二的学生模样。
我站在刚才观看的地方。
“我要走了,你?…你不走么?”
我真想跟她在西湖边上走一段路啊。
“嗯,那个……我是跟同事一起来的…他们还没走,我跟他们一起走。”
“嗯,好。再见!”
“再见!”
她转过了头。
她向前走去。
我则盯着那个白色的小巧的双肩背包目送她走。
忘记到晚上几点了,大家才准备回旅店。出了门,路上仍旧湿漉漉的。路旁树上落下一滴滴挂在叶子上的雨,落进脖子里,有些凉。我则一直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扬琴,那些曲子,我们的谈笑,都在身后这家青藤茶馆里,西湖边上的青藤茶馆里。
我这才想起,没有要她手机号,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晚上,回到旅店,连上Wi-Fi,依她告诉我的名字,赶紧搜了下那两首曲子,就深陷不能自拨了。
第二天一早,我改变了行程,跟大家说有事儿,就不跟大伙儿去爬山了。大家还都以为我在杭州有啥故事呢。
2013年11月来杭州跑马拉松时,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西湖之时,就在西湖边办了张公共自行车的卡。那时还没有什么共享单车。因为我知道自己肯定会再来杭州,就一直没退掉。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跟同事一起吃好早饭,告别他们后,一个人看着地图,往音乐学院方向骑行。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是想去找她。对,找她。为什么要找她?这是一个我自己都无法回答我自己的问题。
一条条马路,一个个红绿灯路口。一路上,我不断想象。
想象,我找到了她。看到她时,她正在练习,演奏扬琴,旁边有很多她的同学。各种各样的民乐,在学校某个大厅里,她有可能正在排练一出大型的演奏会。可我一眼就能认出她。我默默地看她排练,然后在她休息时,走到她跟前向她打招呼。她很意外,也很欣喜…
也想象,我根本就找不到她。我没有她的手机号,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音乐表演的学生。哪个年级我都不知道。那么多的学生,如何找,怎么找?从此,再也不会见到她。忽地,她的样子变得模糊不清了…
可,我还是往那个方向骑行。
(六)去音乐学院寻她
等看到很多年轻学生面孔的时候,就到了音乐学院的门口。紧张与兴奋交织。
在门卫处登记了身份信息后,终于踏进了音乐学院。进门后是一条大路,两旁绿树相护,右手边则是一片绿得发亮的草坪,散发着一点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不远处,草坪另外一边木椅处,一群头发有点花白,但很有精神的中老年人正在准备合照,爽朗的笑声不时传来。那好像是老同学的聚会。
我四处张望,寻找着她的身影,打量校园里每一个跟她相像的侧身和背影,看她们洋溢着青春的脸,看她们身后的背包。我在寻找那个白色有镶边的小巧双肩背包。
沿着校园里的路走来走去,看来看去,终究还是没能看到她。无处打听,我只能用眼睛到处搜寻。兴许,她今天根本就不在这校园里。
我边走边看,一条路上,我看到了旁边的公示栏。凑过去,上面列着获得奖学金的学生名单,每个学生姓名后面都跟了学号和专业。我觉得她“来了”,直奔“音乐表演”那些行。
果真,上天又给我开了一扇窗。我看到了她的名字!
我差点兴奋地大喊起来,快乐地要旋转,要跳舞。
“黄子倩,音乐表演。”肯定是她了!
可这一阵心潮激荡过去后,是低潮。即便如此,我仍然寻不到她的人。
我走到了宿舍区,又往相反的方向走。上了一个小坡,看到了几间琴房,仍没有结果。我回到了那个公示单旁。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记下了她的学号,推测着她应该是大一的学生,2013年入学。
我想实在不行,应该可以写信给她。虽没有她的手机号,但我可以把学号写在信封上,把她的名字和专业写在信封上。
她应该能收得到,虽然我也不是很确认这一点。
信会送到传达室,就在我进来登记信息的地方,因为我看到很多学生在那里取包裹。
如果幸运,最终,这封信应该会送到她的手里。
“黄子倩,你的信!”
她打开了。我会在信里写到:也许,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让我说说那天在青藤茶馆的经历,或许你还会记起点什么……如果方便,请联系我(可是为什么要让她联系我?)。我会写上我的手机号,还有我的收信地址……
她会怎么想呢?她还会理我么?她又一定能收到信么?
想到这里,我又变得沮丧。怎么会呢?
我在做什么呢?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无法回答我自己。只觉得有一股力量驱使我,我不能控制自己。我要找她,我是一定要这样做的。我想,我应该疯了。那是那个年纪才有的吧。
可望了一眼这校园和那来往的学生,垂下了头。
……
忽地,心跳又变得有力。
我可以今晚再去青藤茶馆,去找她。对,就这么着。
我改签了返沪的火车票。
(七)蓦然回首
同事们大多下午就回去了。
我则在校园里逛了又逛,还期待能有可能遇到她。忘记几点的时候,我回到了西湖边。天还未黑,我就进了茶馆,点了一壶茶,还特地跟店员说,我要坐在离演奏近的桌子旁。店员还把这句话特地重复给其他店员。
演奏的时间快来了。我又开始想象,她会看到我的。我开始吃东西,开始喝茶。另外一方面也提醒自己,不能太晚,要去赶去火车的。
演奏快开始时,我被一下子锤到了地上。
今晚不是她!
在一个穿着红色古装姐姐放古筝的时候,我赶忙过去问,才知今晚是这位姐姐表演。我问她,是否知道昨天那位扬琴女生,姐姐摇了摇头。
老天就这样,不会再给我打开一扇门窗了。
突地没了兴致,手都似乎在颤抖。喝茶的一刻,一不小心,茶杯掉到了石板上,成了几瓣儿。
那简直就是我的心啊。
服务员赶来。我有些尴尬。
她们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们只知道,有位客人不小心打了一个茶杯。对于她们而言,这应该很常见。兴许她们还记得,就是这位客人特地要求,要坐在离表演近的桌位。
大脑空白,呆坐了一会儿,古筝反而一点儿也没听进去。说好的,喜欢音乐呢。
我看了看时间,不行,真得走了。
于是,付了帐,包括那个被我打碎的瓷茶杯。
想问店员昨晚演出的女生的联系方式,最终还是没能开口。罢了罢了。
我失落地走在西湖边上。我必须要赶去火车站了。
路上行人很多,很是热闹,我的心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想着昨日的愉悦,上午的骑行,中午的寻找,想着刚才的期待与破碎,夜色的西湖啊,你真的是西湖啊。
走出茶馆没多长时间,就在往前走的时候,就在夹杂着灯光与人影的路上,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与我擦肩而过,他们好像在谈论做什么活动准备。
我似乎看到了那个小巧的白色双肩背包。
我停下,转过身去,果真是那个小巧的白色双肩背包,一个女生那么像她。旁边和后边的几个学生相互讲着话,走在后面的红色格子衫男生还抱着一捆东西。
“黄子倩!”我叫了声。她停下了,转过头。
看到我后,“嗯~嗯~”,却也再没说其他什么。她又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
只是后面那个红色格子衫的男生,就像生了妒忌的小孩儿一样,嘟着嘴追她上去,问:他是谁啊?他谁啊?!似乎有些醋意。
她继续走,说道,“就是昨晚上在茶馆的那个!”
我看着他们向前走去,又听到这番对话,突然感到心里有东西放下了,甚至有一种完满的感觉。
有人在乎她。这很好。
好了,真的要去赶火车了。
我跑了起来。
后记:
再有几天,时间就过去三年了。近日重听那两首曲子,加之那时有时无的雨,回忆就像这个季节的樱花一样,在乐曲中飞起。
再去搜索她的名字,她进入了201X年浙江省青年演奏员大赛决赛。看到她的照片,我也不是那么确认,那就是她了。
好久没有去杭州了,自从那次游玩。我想去杭州,想再去灵隐寺听雨声,听钟声。我还想再去西湖边上的那家青藤茶馆喝茶,听人用扬琴演奏一曲《凤凰于飞》,或是那首,《穿越时空的思念》。
我想,我还记得三年前西湖湖畔的黄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