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司马迁的《报任安书》,让我的灵魂止不住颤抖,一个人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承受如此屈辱,完成如此伟大的人生逆袭?
我愿意将《报任安书》与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列为我读过的最感人的两篇古文。
摘录了其中一些句子与大家分享,让我们感受一些这位伟人强大的内心与不屈的精神世界。
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
译:只是我自认为身体已遭受摧残,又处于污浊的环境之中,每有行动便受到指责,想对事情有所增益,结果反而自己遭到损害,因此我独自忧闷而不能向人诉说。
司马迁给任少卿写的这封信的开头,就先交代了当时的社会环境。从古至今,社会对于有缺陷的人总是带有歧视的眼光的。他们的一点细小行为都会被外人过分解读。哪怕他们只是出于内心的善意,想要做一些对他人有益的事情。而极少有人会给予他们理解与关怀。
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
译:祸患没有比贪利更悲惨的了,悲哀没有比心灵受创更痛苦的了,行为没有比污辱祖先更丑恶的了,耻辱没有比遭受宫刑更重大的。
接着司马迁一连四层递进式的情感宣泄,不仅是其他人,就连自己也认为最大耻辱也比不过宫刑。可见作者内心受到的屈辱有多大。最痛苦的惩罚方式不是由惩罚者决定的,而是由受惩者的内心感受决定的。在司马迁心里,宫刑简直就是自己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
这句话里,既有作者的自谦在里面,因为根据史料记载,司马迁在十岁之时即可诵习《尚书》、《左传》、《国语》等,长大后已学有小成,二十岁便开游历四方。
但他却说自己小时候自负有不世之才,长大后却没得到乡里人的称赞。其实不然,我想更多是作者在遭受刑法之后,对于自己的一种认知上的贬低。即觉得受刑之后,周围人也低看自己一等。这种应激式的情感流露从侧面表现出此遭遇对作者的伤害有多大。
接下来一整段,作者都似乎在强调当时那个社会对于宦刑之人的轻视,同时又流露出自己渴望为国家,为君主分忧解难的忠心,可自己如今成了一个身体残废之人,成了一个只配打扫污秽的奴隶,活着简直就是行走的耻辱。
在此段最后作者一连用了两个“尚何言哉!尚何言哉!”,这种近乎绝望式的哀叹让人心疼,或许我们不会遭受如此屈辱,但我们生活总会遇到被伤害,被侮辱,被曲解的时刻,这个时候又找不到可诉说之人,那种负能量就如同核裂变一般,作者用这种破罐子破摔式的情感表达让人看到他的委屈与无奈。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
接下来就是这句流传千古的名句了。想必大家都耳熟能详,其意思也不用解释。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段,作者列举了一些例子:姬昌被拘,李斯受五刑,韩信披枷,彭越张敖被下狱等等,这些人都曾到了王侯将相的地位,依然免不了要受辱。作者借此旨在说明一个道理:
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
在社会上,古今都一样,哪里有不受辱的呢?想想这句话对于现代社会的人们依然有启示意义。
现在许多刚毕业的大学生,刚踏上社会,步入工作岗位。被领导说几句,就心态崩溃,接受不了辞职。可仔细想想,对于绝大数人来说,有什么工作是不受辱的,连这点小屈辱都承受不了,又何谈在社会上立足。
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
接下来一段,作者以此句开头,哪有不挂念父母,顾虑妻儿的人,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可自己呢,早早失去了父母,又无兄弟相互照顾,只独身一人。况自己对妻室儿女往日无所愧欠,即使即刻赴死也无牵挂。
而我又不得不苟活着,我之所以宁愿承受牢狱生活的屈辱也要苟活于世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是因为我有未完成的志愿。如这般平平庸庸死了,我的文章就不能显露后世,我心不甘。
此段是作者表达自己不愿为名节从容赴死,而选择苟活的原因。一个人,在残酷的外部环境压迫和内心的煎熬的刺痛下,依然保持如此的理性,保持如此向上的精神状态,着实不易。
能在濒死之际还坚持的,已经不单单是热爱和理想了,更多的是信仰。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计,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
这一段里,作者列举了一些先贤的例子。与其说是对自己的鼓励,不如说是一种宣誓与承诺。作者的内心活动在此刻悄然改变,少了之前的悲郁,多了几分豪壮。
西伯姬昌被拘禁而扩写《周易》;孔子受困窘而作《春秋》;屈原被放逐,才写了《离骚》;左丘明失去视力,才有《国语》。不光他们,还有孙膑,吕不韦,韩非子.....
此时作者已经不仅仅是单纯从这些先贤的经历中获取动力那么简单了,而是将自己置于与这些先贤同等的地位。通过此也能看出作者的内心世界究竟有多么强大。
虽万被戮,岂有悔哉。
作者用这句话表达了自己誓要完成《史记》的决心,大有屈原“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味道在里面。
《史记》被鲁迅先生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这本史家巨著的价值毋庸置疑。
而写出此书的太史公,在遭受腐刑之后心路历程,足令后人为之动容,而他的人生选择,也实在是足令我辈膜拜。
《报任安书》,太史公的肺腑之言,2000多年后依然动人心弦。
PS:司马迁详述自己为李陵辩护而遭祸的段落由于篇幅问题并没有提及,有兴趣的文友可以看看原文,字字血泪,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