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1

我醒来时,发现母亲在下炕上坐着,昏黄的煤油灯下她腿盘着,油灯微弱的光线像波浪一样向四周流泻,由亮及暗,光晕下母亲一脸愁容,一头短发不时晃动掠过脸颊,也遮挡不住愁容的泛出,但她仍然双手忙碌不停,一手提着一个铁托,一手把铁托的下端放在盘着的腿边用力往前一推,铁托就在母亲的手上旋转,待停下来,一根细麻绳就从铁托上取了下来,在手指上转了几圈,细麻绳就被圈成一团,然后又绕在了腿前的一团团被绕城辫子样的麻绳串上。

“妈。”我轻轻的叫了一声。

“醒来了。”母亲的愁容忽然一扫而光,喜悦之色布满脸上:“还烧吗?”

“可了。”我说。

母亲探过身来用手摸着我的额头,又掖了一下滑开的被角,浑身突然一下子放松了的样子:“好了好了,再吃一顿药就全好了。”

母亲说着起身给我倒水,她高兴的晃动的身形感染着油灯,油灯也好像为我高兴,灯芯不断跳跃着摇晃着,温柔的光散漫开来把母亲高大的身影不断拂过我的全身,使我温暖,使我入梦,使我怀念。

那些时日,我高烧不退,每天打针吃药,与病魔作顽强的斗争,在打针的时候,医生发现我身上有很多小酒窝,很好奇的和母亲说起,母亲说是被针打的,我因体弱多病,经常打针,打的多了,就留下了针痕,幸亏我肯吃饭,不然我是不会活下来的。

我不知道我发生过什么事,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的从人生的一端走来,不知给母亲带来了多少个不明之夜,给母亲带来了多少煎熬的日子,那赤夜难眠的困乏,那焦急无奈的彷徨,那令人心碎的感觉,我感受到我的生命在母亲的脑海里烙上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我的生命在母亲的心灵里留下了难以抹平的伤疤。

母亲的人生是多难的人生,她默默承受,从无怨言,她的青春时光完全消耗在了我们姐弟几个人的身上,我们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时刻牵动着她的心,我们的不断长大成为了她努力生活的动力,我们的成长快乐是她生活里的快乐的音符,而在我们眼里,她是一个全能的人,有了她,我们就感觉到了家的温暖;有了她,我们就感到了母亲的爱的温馨。在母亲爱的滋养下,我们自由自在的成长,自由自在的生活。

其实母亲的心里是苦的,她的内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我们年龄小不知道,后来听村里的人说起,母亲生的第一个孩子因体弱多病不幸夭折,没有了孩子的母亲当时奶水多,就奶了邻居家的一个男孩,善良的母亲那里知道她今天奶水喂大的孩子,明天会对她拳脚相向。

母亲默默无闻,默默承受,默默奉献,把所有的爱全部倾注给了我们姐弟几人身上,姐弟之间有时矛盾发生,父亲严厉,几欲殴打,都被母亲遮挡,把我们庇护在她爱的翅膀底下。

                            2

母亲为我们辛苦劳碌,遮风挡雨,十几年如一日给我们撒播她的慈爱,终于在一天一次无名的腹痛中彻底把我们的生活习惯打乱。

我十二岁那年冬天,寒风刺骨,仿佛要冻结整个世界,父母亲连续几天去医院奔波,因母亲腹痛,去医院多次查不出原因,那时的县城医疗器械只能拍照,影像模糊,不敢断定病情,后来一个与父亲熟悉的老医生猜测是不好的病,说话神神秘秘,怕被人听到似的,父亲脸色凝重,回家后什么也没说,只说是为了我们的妈要去省城太原,连夜到我姑姑家,舅舅家连同家里的凑得三百多块钱,把家里的事简单的安顿给了大姐,二话没说,就带着母亲去了太原。

世上最强大的爱莫过于母爱,父亲的毅然决绝果断带着母亲千里迢迢奔赴太原,是母爱使他感觉自己责任重大,是母爱促使他毫不犹豫的要把母亲的病治好,是母爱使他在渺茫的希望中给母亲寻找一线生机。

母亲是一个幸运的人,也许是她的善良感动了上天,她的特殊病例得到了医院的关注,她的病情是医院研究的重点病例,经过检查被确诊为子宫癌中期,那些年是谈癌色变,母亲在医院接受治疗,检查一个多星期后就进行了手术,让同病房的病人们羡慕不已,纷纷猜测和医院有什么关系,那种羡慕的表情让父亲常常说起来就有种少有的成就与满足感。母亲出院后医院就不断来信慰问调查,这种调查在很多年以后,医院从没间断过每年一次的来信让母亲填写病情的真实情况。

母亲医院回来,已是年后正月将尽,春天的脚步带着明媚的阳光温和着大地每一个角落,我们冰封的心也在母亲的归来如沐春风,内心儿快乐的就像春天的鲜花怒放,母亲的平安回家给了我们春天般的温暖。

我们的家又欢声笑语了,我们的家又恢复了从前的温馨,只是不同的是父亲从此围上了围裙,每日里和柴米油盐谈心,和锅碗瓢盆说话,里里外外,任岁月苍老了他的容颜。

我爱我的母亲,母亲在我们心里他不单纯是我们的母亲,更是她那无垠的母爱已深深刻在我们的心里,使我们不能没有她,即使她因病不能再为我们缝衣服,纳鞋底,我们也非常热爱她。即使她每天坐在下炕头,我们也非常需要她。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每天我们回家看到母亲都不忘叫她一声妈。

                            3

母亲病体康复着,幼小的我们也在长大着,她的健康健在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家,她的健康健在让我们一个个也有了自己的家。

父亲終因操劳过度过早的离开了我们,母亲在父亲离开后身体就一下差了好多,常有一种疼痛伴随着母亲,让母亲整日身心疲惫。由此我们又多次和她踏上了寻医问药之路,无论是骨质增生引起了疼痛,还是风湿带来的痛苦,无论是心口头的痛,还是心灵里的疼,无论哪一种药,都再不能一下治好母亲,今日这里疼,明天哪里痛,这个地方看的不疼了,那个地方又痛了,没有一次能完完全全把母亲看好。医生说,母亲年龄大了,都是老年病了,那就是些看不好的病,你只能减轻它的症状引起的痛苦,不能彻底治愈病情。母亲,你就年老了吗?

母亲的病的症状很多,有一次的症状彻底吓懵了我们。

一天清早,我的电话突然骤响,打破了清早的宁静,我接起了电话,话筒里立刻传来了姐姐焦急的声音:“安平,快点,快来看妈怎么了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慌慌的跑到了母亲的屋子,只见她还在炕上躺着,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昨天我和姐姐还和她一起去买药走了几里路呢,今天怎么就这样了,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母亲确确实实是不能起来了。

母亲嘴张着,含糊不清的说着她的感觉,昨晚上她还打扑克,有一回扑克毫无感觉的从手上全掉了下去,她也没在意,今天早上要起床发现一条腿不能动了,就成这样了。

大哥来了,弟弟们也来了,我们赶紧把母亲背到了叫来的车里,直接驶往地区医院。

母亲还能好了吗?她已经不能动了,她不能走路了,她站不起来了,她……一路上,我们焦急无奈,焦躁不安,心情沉重,想着母亲的一生竟如此多灾多难,这一次她还能抗过去吗?

经过医院检查,母亲被确诊为多发性脑梗塞,幸好送治及时,如果超过了24小时,母亲能否站起来,就成未知数了。

生活依然是美好的,医院的医疗水平是高超的,母亲的生存意志是顽强的,半个月后,母亲站了起来,并且能慢慢蹒跚学步了,我们惊喜交加,感叹着母亲能走进现在的新时代,享受着现代的医疗水平,感叹着母亲居然又站了起来,还能走路,如果放在二十年前,也许这样的病就只能卧病在床了。

母亲常常对我说,她不能倒下,倒下了的那种乞求人的感受使她不敢想象,她的人生中见过了很多类似的事例那种凄凉的结局使她心寒。久病床前无孝子,他担心那种境遇发生,我们姐弟多,她也不会多麻烦我们,自己独自一人住一间屋子过着她自在的日子。

母亲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出院的那天,她自己走出了医院的长廊,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外面的世界仍是那样的丰富多彩,她又走入了穿梭的人流中,融进了一片喧嚣里。

                            4

母亲命运多舛,一次次的闯过了人生的一个又一个关口,为她的生命书写了一次又一次传奇,如今的她已步入高龄,虽然身体上的疼痛不断折磨着她,但她积极配合治疗,并与病魔抗衡,每日里与电视为伴,一天天过的也很快乐。随着手机的普及,母亲也慢慢用上了手机,便于随时联系我们,从简单的通话手机到如今的智能手机,随着手机的换代更新,母亲的手中手机也换了几个,去年大姐看她原来的手机又卡的不行,就又给她重新换了一部新手机,给她下载了几个视屏软件,微信,视屏软件中有抢红包功能,并且能直接提现到微信,母亲看还能赚钱了,每日里就在那些软件里点点点,果然软件中的财富值不断在增加,隔两天就叫姐姐或者我给她提现,提现了她就能给孩子们发红包了。

母亲好学,手机的功能不会,她就一点一点的问,谁去看她,她都问,说话是怎样说了,抢红包是怎样抢了,看新闻是怎样赚钱了,赚了的钱又怎样提现了等等,慢慢的微信里的功能她也学的差不多了,只要你给她解答了一个问题,她就会把那个问题的操作方法翻来覆去来回演示,直至深深的记在脑海里,她记忆的方法与别人不同,如果软件有更新,手机界面的变化,她就又不懂了,不懂也不敢在手机上乱点,拿着手机又问孩子们了,通过给她演示,她又记下了操作过程,她的这种死记的方法我们叫它形象记忆法。母亲是脱盲了的人,与人聊天她学会了看聊天记录,眼睛有点花,看不清楚,就慢慢的看,学会了输入语音,和人们聊天说话就只用语音了,她加入了村民群,在里边有和她年龄相仿的,仿佛找到了知音,和人家说个没完。学会了聊天,手机里的功能如若有变化不会的,她也就不跑去问人了,就直接单线找我们,询问解决方法,这种记忆法我们就叫它聊天记忆法。

自从有了手机,母亲就很少看电视了,就看视频赚金币了,我说你不要成天看手机,时间长了与眼睛不好。她说我不看,就听,听完一个再一个,听也会有金币的。还别说,一天赚好几千呢。

你说她赚金币干啥用,买药吃是不能指望它的,那等于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赚金币的钱不多,他就用来发红包了,谁家的孩子生日了,她就记挂着,把赚来的金币提现发了红包,她说那是她自己挣的钱,把钱发了红包她高兴,发不出去她还急得不知怎样,一个晚上念念叨叨睡不着,反倒好像欠了我们什么。

母亲永远心系着我们,她的心无时不在关心着我们,过年了我照了一个全家福,照相馆做了个投票活动,我对这些活动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重视,只在自己家的群里发了一次,母亲看到了投票活动链接,就又学会了投票,投票要需要时间与人数,她就把这事当成了每天的头等大事,每天早早的投票,并关注其他人的投票情况,发现有人不会投票,她还语音说投票的过程怎样怎样,不只这样,她还转发投票链接,喊着让其他群里的人来投票,我以为我是中不了奖的,不想后来投票数排名不断上升,截止投票结束日期止,居然获得了四等奖,我惊喜交加,感慨万分,这份奖品里,凝结了多少母亲的爱啊。

母亲时刻关心着我们,她的心永远装着我们,她看着我们长大,我们的长大成人又让她无比骄傲,谁也不敢想像艰辛的流年里我们能活出自己的精彩;母亲慢慢变老,我们的心里又时刻装着母亲,流年的时光苍老了母亲的容颜,拥有母亲是我们的幸福,我们还能再叫她一声妈,谁也不敢想像多年病魔缠身的母亲也活出了自己的快乐。

就用王帆的演讲语结束本文:作为子女,我们要善于看穿父母的坚强,这件事越早越好,不要等到来不及了,也不要等到没有机会了,就像所有的父母都不愿意缺席子女的成长,我们也不应该缺席他们的衰老。至亲至情,是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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