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个北方人,一定习惯了枯燥的夜晚,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刷着半截白浆的梧桐或者白杨,无论从任何一个方向出发,都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苏姐跑出去,我跟大哥他们打个招呼就追了出去,她在门口找到二叔的司机小孙,小孙正在和一个姑娘闲聊,苏姐让他开车带我们去找二叔,小孙一脸的为难:“嫂子,老板的安排是让我把你拉山庄去。”苏姐宽抚他说:“小孙,你甭担心,他在的那地我又不是没去过。”小孙还是犹豫:“可是……”苏姐打断他:“可是什么可是!姐这些年找你办过啥事,让你开个车磨磨唧唧的,不行把钥匙给我,我自己过去。”
小孙见拗不过苏姐,只得把车开来,一路恳求苏姐到时候千万要说是她强烈要求他开车过去的,不然二叔会弄死他,苏姐嗯嗯的答应。我和苏姐坐在后排,窗外就是那毫无生气的景色,我在观察苏姐,她似乎有所平静,脸上的急迫逐渐被车窗缝透进的风荡去,眼角恢复到了她那优雅的低垂状态,我知道时机来了。
“苏姐~~”我试探地开了口。
“嗯?”苏姐转过头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直接发问。
“……”她短暂的沉默。
“是不是二叔参与贩毒了?”我追问。
“!!怎么可能?你二叔现在生意多的做不完,那能干这个!”
“没人会嫌钱多~”我疑惑地说了一句。
“你个傻孩子!你二叔还要参选人大代表呢,他才不会沾这事。”苏姐笑了。
“那你慌啥?”
“我……我没慌啊!”苏姐笑的开了些。
“那你刚才怎么听完就要来找二叔?”我追问。
“我还是有点担心~”苏姐不笑了,头转了过去。
“担心啥?”我继续追问。
“你不知道吧,你那两个哥哥的爹和你二叔的关系……”苏姐叹气。
我没接话,苏姐继续说。
“那个叫疯子的,胖的跟你二叔差不多的那个,是丰安知的爸爸,叫丰武,那个叫郑王的瘦高个,是郑勋他爸,叫郑伯润,他们和你二叔是拜把兄弟。他们把兄弟好几个,大哥是郑伯泽,你听说过吧?”
我楞了一下然后点头,原来如此,没搭话,听苏姐继续说。
“你二叔确实没说这次来干啥,不过来前,他装车上一个麻袋,我摸了一下,应该是钱。我问他带这么多钱做什么?他让我别问,兄弟救急。”
“你看,我说吧……”我接茬。
“我倒不是担心你二叔碰这个,因为他肯定不会碰,只是我们刚到,疯子这就发生这些事,我直觉会出乱子……”苏姐打住了,又转过头去,风吹的她头发起舞,那张美丽的脸又变得急迫了起来。
我不敢再问,因为她只要脸色一变,就是心情极差,虽然那时年幼无知,可也知道女人变脸的时候不要打扰她,默默的待在一边做顺从状即可。
车没开多久,邻县的县城比我们县要小一些,约莫十分钟,就已经没有二层的建筑了。似乎是进了村,可路还算整齐,偶有颠簸却也能分辨出来是城里才会有的宽阔道路,但小孙轻轻一转向,车扎进一条颠簸的小路,又开了三分钟,停了下来,借着车灯,我看到一个气派的铁门和铁门内的小别墅。
我问苏姐这是哪?苏姐叹口气,有些无奈的望着院内,头也不转的回答我:“你另外一个二婶家……”
我们下车,院里有人开了大顶灯,白亮亮的晃眼,四五个人从院里的车中下来,打着手电过来了,到了门口,一看我们,吓一跳,一个人问:“小孙,你上这来干啥?呦,嫂子,你咋来了?老板睡了。”苏姐说:“你去叫起来,我有事得抓紧跟他说。”那人也是无奈:“嫂子,你知道老板脾气的,吵他睡觉要被他削的。”苏姐没好气:“没正事我能大半夜跑来吗?让你叫你就叫,等出了事,你就不止挨削了。”那人见苏姐说的严肃,挠挠头,转身进屋了。
不一会,屋里灯亮了,二叔穿着睡衣披着大衣出来了,面露愠色的走到近前,低声道:“小玫,你大半夜跑这干啥?咦~你小子怎么也来了?”我头回见有些生气的二叔,不敢接茬,倒是苏姐没好气地说:“我没事肯定不来,你是要站外屋地跟我唠吗?连个门都不给开?”二叔犹豫一下,招招手,几个手下赶紧把门拉开,苏姐大踏步往里走,二叔一把拉住她,她甩开,二叔说:“你这就不懂事了啊!”苏姐气冲冲地回头瞪着他,也不说话,二叔琢磨了下,摆摆手:“也罢,上屋把。”
一行人进了屋,几个下属没跟进来,就我和二叔、苏姐进来了,我进门就感慨,装修的真豪华啊,我去过二叔在我们县的家里,装逼比这差一个档次,二叔给苏姐买的那个房子更是没法比。我正打量环境,听得一女人说话:“老二,这什么意思?”我一看,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看着没有苏姐漂亮,但是看上去年轻许多,穿着一件红色的吊带睡裙靠在沙发上,一脸的不快,幽暗的水晶灯撒着斑斑点点的黄光在她身上,我只见到她那深不可测的事业线,仿佛在盛气凌人的宣示着主权。
苏姐冷笑:“妹妹,我不是来打扰你俩的,我是有正事找二哥。”那女的鼻孔出气,翻了个白眼:“切!你能有什么正事?”苏姐有些生气,看向二叔:”反正比你正!“我有点尴尬,想退出去,二叔也有点尴尬,正好看到我,招呼我去沙发坐下,我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感觉这俩女的分分钟就要开打了,到时候我到底要不要出手劝架或者帮忙,真是难做。
二叔张口:“小玫,到底啥当紧事?”苏姐叹口气:“不是当紧的事我真不来烦你。”然后剪短截说,把我告诉她的事情复述了一下,我和苏姐一唱一和,把我是如何看到虎哥砍人,如何看到虎哥和D县的喜庆把酒言欢,如何听到一些似有若无的对话,如何看到那些不太对劲的异常等等都说了一遍,二叔很少插话,只是偶尔嗯一下或者哦一下,他问我记不记得被砍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征,我说天太黑了看不清楚,但是印象里是一个穿白球鞋的。听完这些,二叔一言不发,一根烟抽的差点烫了手。
我看二叔似乎陷入了思考,但他也没有沉思太久,便伸手握住苏姐的手:“小玫,你这事做的对。”然后让我出去喊一下外头车上那几个人,我出去叫,几个人还很诧异,以为屋里肯定会打起来呢,进来之后,二叔开始安排他们准备走,几个人从里屋抬下来一个麻袋,装进后备箱。然后二叔穿好了衣服,安慰了另一位二婶几句,披着他的大衣就出来了。
三辆车,一辆霸道,两辆奔驰,二叔让我跟他坐中间一辆,我坐在副驾,二叔和苏姐坐在前面,霸道先出去,我听见二叔开始打电话,声音不大,略显着急,似乎在安排人带人出来接他。突然车子紧急一刹,我没坐住,差点撞上玻璃,二叔也被晃了一下,刚要骂人,看前面霸道的四个门都打开,几个手下掏出了枪下来,一个人小跑到二叔的窗口,二叔放下车窗,那人说:“老板,有人!”二叔问:“几个?”那人说:“一个~”
二叔松开苏姐的手说:“你在车上别下来!”然后打开车门,自己下车了,我一看二叔走过去,忙开门下车,苏姐喊我别下,我已经开了门探了出去,只见二叔摆摆手,几个手下都把枪收了起来。二叔上前,灯光里,我看到对面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色运动服的中年男子,一脸络腮胡子,皮肤黑的反光,赤手空拳,敞开的上衣中,穿着一个白色篮球背心还写着中国俩字,在车灯的反光中赫然醒目,他也穿了一双白色运动鞋。
俩人进行了一番对话。
二叔走到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问:“红星,你干哈来了?”
那红星盯着二叔,眼睛里像射出两把刀子:“二哥,我干哈来你不知道么?”
二叔说:“我不知道,你跟我唠唠呗。”
红星继续拿眼神挖二叔:“你上我们县干啥来了?”
二叔呵呵一笑:“我好久没上你嫂子这来了,过来看看呗,你嫂子晚上还跟我说来着,说你们哥俩挺照顾她买卖的,我还想约你出来喝顿酒表示感谢呢。”
红星语气没变,依旧很重:“你别跟我绕弯子了,你是不是来帮疯子来抢我买卖了。”
二叔摇头:“我没参与,也不可能参与,我要是玩,十年前就玩了,我玩的话还能有你什么事?兄弟你说是吧!”
红星闻言,语气有些缓和了,但问话还是挺凶:“二哥,你们是把兄弟,你说这话,我不能信。”
二叔有些郁闷:“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占了这片地方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就一句话,我对你们的买卖没兴趣!”
红星咬牙:“成!你是大哥!只要你不参与这事就行!”
二叔又是呵呵一笑:“买卖我肯定不参与,但这事我不参与,也行,只要你不做太绝,两边好好谈谈,我保证不参与。”
红星有点急了:“就现在到这地步了,还谈?怎么谈你告诉我?”
“好好谈呗!后天上我那去,我约了疯子和郑王,伯泽大哥也在,他的面子你总能给吧。”二叔淡然。
“…………”
“怎么着?去不去?”二叔明显在语气上施压了。
“二哥,不用搬郑大哥吓唬我,我们哥俩给过郑大哥面子了。是疯子不给我们面子。”
“那就是没得谈咯?”
“不谈!”
“那你们自己整吧!你没必要大半夜来拦我车!”
红星打量了一下四周,道:“我没带人,你们哥几个里,我也就尊敬你和郑大哥,我来就是确定一件事,现在我确定完了。”
“完了?完了那甭搁这唠了,怪冷的,回家吧。”
“成!希望二哥你记住你的话!不要参与我们县的事。”然后转身走了。
二叔站在原地,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然后转身回到车上,我赶紧跟着回车里,冻得的有点哆嗦了,感觉快感冒了要。我随口问了一句:“二叔,那谁啊?这么牛逼!”二叔呵呵一笑:“牛逼什么玩意!虎逼一个!”我又问:“他干啥的?”二叔有点累了,摇摇头:“双星帮,你回去问你的小兄弟去吧……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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