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班群有天忽然加入一个新的人,很阔气地发了200的红包。
底下一排的“感谢李美女,感谢李老板。”
我实在想不出以前我们班还有姓李的好看的姑娘,遂问了一句这人是谁。
她回复,“我是李翠翠呀。”
我震惊到忘记了回复。
看到群里大家热烈纷纷地问候,我有些惊诧于时间对一个人的改变竟刻意如此之大:让边缘李翠翠变成了白富美李翠翠。
李翠翠坐在第一排最后一个位置,衣服起了球,头发短短的,单眼皮,皮肤白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我刚转学到那个班的时候,有一天发试卷,发到每个人的位置上,我看到一张45分的试卷,写着:李翠翠。
我问同桌,谁是李翠翠,他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指了指,“喏,那个,最后一个。哎,你等会儿去发试卷千万别碰到她的人啊。”
“为什么?”
“你走过去就知道了。”
我拿着试卷走到她旁边,递给她,“李翠翠,你的试卷。”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怔了一下,没抬头,接过试卷,什么话都没说,我看到她的头发有点脏,袖子的地方破了,并无其他异样。
我回到座位,跟同桌说,“没什么特别的啊。”
他有些惊诧,“你难道没闻到她身上的臭味?!”同桌的反应有些激动。
“没有啊。”
他探探我的额头,“你是发烧了呼吸不畅通?”
李翠翠不受欢迎的原因是,她身上很臭。大家都说她身上有一股一年四季都散不去的味道,传言她从来不洗头不洗澡,特别脏。久而久之,就没人跟她做朋友了,甚至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东西,会像见到鬼一样地抛开,然后跑去卫生间洗手。
有调皮的男生把她的作业本踢来踢去,或者用餐巾纸包住手拿她的文具去“攻击”别人,她总是低着头,把自己的东西捡回来,默默地擦干净,一动不动。
我却从来都没有闻到她身上的臭味,只是有时候有衣服没有干的潮味,但这种味道,很多男生身上都有。
某节体育课,我的“南丁格尔症”犯了,主动走向躲在角落玩皮球的她。
“李翠翠,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她忽然间没反应,然后抱起皮球跑远。
我追上去,拽住她的衣袖,“我没有皮球,所以能一起么?”
她抬起头看我,把皮球扔给我,说“我不需要朋友,你离我远一点。”我看到她眼眶红了,就跑掉了。
我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从三年级到六年级,一句都没有。
后来,传说她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各自有家庭,她靠她的外婆养大,而她外婆是捡垃圾的,所以大家才会说她身上很臭。
但即使大家知道了她悲惨的身世,还是没有人跟她玩。
毕业那天,所有的家长都来到学校,我看到她的位置上是一个很年迈、驼背的老婆婆,她正在很认真地帮李翠翠整理课本,班主任讲的话她可能听不懂,但她还是坐了一节课。离开的时候,把教室后面垃圾桶里面的饮料瓶带走了。
我点进她的朋友圈,看到一张很精致的脸,戴美瞳的眼睛里没有羞涩和恐惧,头发是波浪卷,皮肤依旧很白。
然后是微商的广告,间隔几张和老公的合影,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宝宝。
我翻完她的朋友圈,知道她的外婆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她大概是唯一一个即使长成了网红脸、每天发微商广告而我不讨厌的人了吧。
现在我知道李翠翠的家人长什么样子了。
Sayings:
李翠翠和丁美丽都是校园软暴力的受害者,但她们从来不反抗,也无力反抗。
相比于丁美丽,李翠翠更加沉默寡言。
她没有任何一个朋友。
甚至老师也不太搭理她。
我已经记不得太多细节,只记得她经常穿的那件起球的粉红色外套,一直从三年级穿到六年级。
她有深深的眉毛和常常的睫毛。
她长得很好看。
幸好,她现在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