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养狗者多,弃狗者多,不知哭狗者多不多。
我小的时候家里养过狗,亲人家里也养过狗,但是我自己成家以后,不养狗。
1.妈妈养的狗
小时候,我家里养着一条黄色土狗,有一只耳朵从边缘破了。
我对它最后的印象停留在某个冬天一起围在火坑旁烤火,我用手摸它的破耳朵,它的耳朵一躲一躲。
有一年腊月二十八,我家里打粑粑(糍粑),它清早跑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下午打完粑粑,父亲和几个男人出去找,直到天黑没找到才回来。
好久以后,听说被人用猎枪打死了。
我妈知道以后说“难怪是哦,我就说我从小就叫它不要吃路边的东西,那里面有毒。它就从来不吃路边的东西,一般人用药是毒不到它的”。
那个时候流行一种叫“三步倒”的药,是有心人专门用来毒狗的。
我妈是一个既暴躁又有趣的人。她养狗就和狗说话,养牛就对牛说话,养猪也对猪说话,就像对人说一样。
每次换牲口的时候,她都要念叨一阵。
尤其是她养的狗,她不懂训狗的门道,但是小土狗到家来,不出一年就被她教得护主又听话。
黄狗死了以后,我家里没有再养狗。
直到前些年,我们长大离家,家里只剩她和我爸,她才重新把狗养起来。
后来养的小狗叫三羊,也极同人性,我妈说不能吠的人,见过第一次就不会吠第二次,但三羊嘴馋得用链锁着,某天它挣脱锁链跑去外面,被一碗倒在路边的骨头诱惑,它没有马上死,摇摇晃晃到家,见到我妈才歪歪斜斜倒下。
我妈说她舍不得三羊,说着说着就用袖子擦眼睛。
2.姨妈养的狗
姨妈是我妈同姓相认的好姐姐,两人性情相合,在一起就有好多话说,聊很多过往。
她说过一个关于狗哭的事,听得我忍不住跟着眼泪打转。
姨父有文化,当干部,特殊年代姨妈陪着姨父下放农村,家里养着一条狗,养了好几年。
后来有一阵打狗运动,打狗队挨家挨户去搜狗打狗,躲不掉。
姨妈就在搜狗队到的前一天,炒一碗油炒饭(那个年代人都很难经常吃到),像喂小孩子一样,用勺子舀着一口一口喂给那狗吃,边喂边对它说话。
大概意思我还记得:今天是你最后一回饭了,我给你炒了油炒饭哦,我最后喂你吃一回饭了哦,你就好好吃,多吃点,以后就吃不到了,明天你就要走了哦,去了那里以后再投个好人家,莫舍不得我哦。
姨妈说她看见那狗哭了,像人一样哭,泪珠子刷刷往下流,还呜咽。她也忍不住抱着狗一起哭起来。
第二天狗就被牵走了,她当时转过背不敢看。
狗走以后,她大哭了一场,从此不养狗。
3.姐姐家的狗
我姐不爱狗,甚至讨厌狗。
姐夫特别喜欢狗,待狗比儿子还亲,整天去哪都带着狗,开车(三轮车)的时候狗坐前排,坐下时候就放在腿上抖。
姐姐见不得姐夫抱狗,说狗脏。
他俩经常为狗吵架。
姐姐不喜欢狗,只要姐夫不在家狗不听话她就打狗。
后来别人送她家一条丝毛狗(白色卷毛狗),狗主人对姐姐说,这狗娇气得吃鸡肾,每天得洗澡。
到了姐姐家,姐姐才不管它是不是娇气,一律土狗的待遇,有啥吃啥,乱串还挨打。
姐夫不在家的时候还是要姐姐倒饭食,那狗黏人也不怕打。
时间一长,那狗经常跟着姐姐,跟着跟着成了习惯,姐姐也看顺了眼。
后来某天它不知在哪里吃到了毒药,跑到家门一趟,惊动一下主人们,又跑到离家远一点的地方倒下死掉了。
我没有在现场,我妈说姐姐在狗死后痛哭,细数这条狗的好:说她洗衣服洗到天黑,一屋子人在家,没有一个人去接,只有这条狗跑去,半路接到她和她一起回来;说狗临死前还跑回来,报个信,都不肯死在家里,死在了门外。
深情的人难以自持;
忠诚的狗不嫌家贫。
我怕经历太过悲伤的离别,独立成家以后不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