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2016,2月29日即将离去之时。
今天上海依然有很冷的风,人们穿着羽绒服和羊毛衫,戴着帽子哆哆嗦嗦地一步一步。我穿着宽松的毛衣,风从袖口和领口的每一个缝隙入侵,寒冷包裹着裸露的肌肤,早春的景象依旧萧索。四周人很多,人们只和熟悉的人们说着话,抱怨关于天气,关于上课老师的无聊。我身边也没有人一道,只好顺着人流浩浩荡荡地走去食堂,寝室,所有的路通向熟知的特定地点,却又显得陌生迷茫。
一切依然很冷清啊,就算好朋友在一道谈论着所有不被在意的无关痛痒,就算不再寒冷阳光遍地。
每个人自己拥有一切属于自己的完整真实,别人看到听到的只是需要表现的。灵魂就像有风声的黑洞,吸纳一切代表真实的黑暗与良善。
黑色的枝桠曾经是妖冶的樱花与繁茂的法国梧桐。空气没有味道带着冰渣,深吸一口,继续走着,裸露的脚踝失去了感知。地球一圈一圈地转过,也习惯唱着歌。
都过去多久了啊,日出日落,风雨阴晴,世间事不断更迭,而宇宙无声吞吐着所有存在之物。人事冷清,生死淡漠。记起小姑,总是一阵难耐的心悸。她抱着我泳池的儿童区上下颠倒如同过山车般欢乐,每次回家的羞涩总被其热情的怀抱环绕,温暖地透不过气,还有那时兴冲冲地为我抹上从未见过的免洗洗发露,而今天只是黄土间一冢新坟。小黄土坡上落满了鞭炮的红色残壳与散落的淡黄纸钱。
九公小声嘟囔着:“你爸那买坟头的钱还没给我呐……”
按老规矩总是要磕头祈平安。我磕得认真而虔诚。坟前的新草轻扫着额头有点痒。
世界照常而一如既往。我们搬了新家。爸爸轻描淡写地提着:“我还时常想着她呢…”。我有时看到小姑的QQ头像,也不再亮起了,也会为之难过一小会。签名改得好好的,“平平淡淡才是真”,也随她永恒地平淡了去吧,何尝不是幸福啊。
生生死死,其实也就与隐世入世无甚差别吧。你活着,很多时候也没在活着。在意识的广袤世界里畅游,依靠另外一些同类感受到所谓的自己,也不辨哪样的自我存在感真正被需要。过去我曾经歌颂并为之欢喜过的那种孤独,那种在自我意识的完整世界中存在的自由,如今早已被另一种孤独打败。那时肯定我的想法,并对那篇赞美夜晚和孤独的文章的评价极高的那个女老师,那样独立而有趣的灵魂,如今也不知在哪里逍遥。
世间矛盾就那几种未曾改变,剔除物质的今天也无非在重复那些早已被重复过无数次的历史,已经成年的我的每一个当下都是对过去的习惯,价值,态度的延续,我渴望思考却无法跳脱出过去固定的思维模式。连性格,语气,文风,习惯的动作都无法改变。所以单调重复的一天天会如此冷清。现在的思维性格矛盾即将跟随你到中年,到衰老,直到到一抔寂寞的黄土。也许不止我吧,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看起来也只是过去一切性格与神态经过岁月升华磨洗的结果,他们泰然自若,也并不为此感到孤独。而我啊,也渐渐在自己身上看出了妈妈的避世与对人的观察体谅,爸爸的对生活的积极与结交朋友的爱好,外婆的小心翼翼……就如同我所理解的《百年孤独》,一代又一代的人,重复着家族的性格与习惯,在每一个不同的现在生活着,试图探求超越人类某种东西,最后发现自己也只是被过去所击溃。过去的预言成真,一切都是如此相同,一成不变。马孔多在飓风中化为灰烬,世界依旧冷清。而多年以后,奥里雷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世界新生伊始,许多事物还没有名字,提到的时候尚需用手指指点点。
当时我写着:“如果一切灵魂一成不变,那么到十八岁,你就已经死了。”
当时我写着:“世界上的孤独有许许多多种,而你的又是哪一种呢。”
预言成真,我从成都秋夜昏黄的路灯下走到上海寒彻的冬阳里,听着过去喜爱的那些歌,世界依旧冷冷清清,我还依旧形单影只。
木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