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光中醒来,竟然有种恍惚的感觉,“梦里不知身是客”。火车依然在平稳地前行,太阳像一个痴痴追情郎的小姑娘,紧紧追着车窗跑。方形的窗玻璃将窗外的农田、水塘等风景切割成一个个方格。偶有相向而行的火车鸣着长笛而来,让人疑心它裹挟而来的是气流还是呼啸而过的时光。
是的,呼啸而过的时光。
总能看到那个羞涩而执拗的女孩儿,恒久伫立在光阴里。
那也是一个早晨,秋风裹挟着秋雨,蹂躏着寂凉的田野。泥泞的田间小路两旁,是密不透风的青纱帐。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就连最勤劳的农人,都在趁这天赐良机饱饱休息。偶有一两声老鸹的叫声刺破这原野,却也惊出了她一身冷汗。
自行车轮被这华中平原特有的黏性泥巴糊得严严实实,即使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依然寸步难行。随手在路旁折下的小树枝,早就因为从车轮中剜泥巴而断为几截。秋雨淅淅沥沥,从她的额头滑落,像无奈的泪滴。
她咬咬牙,半蹲下身子,将车梁架在稚嫩的肩上,踉踉跄跄地前行。雨地中那贮满泥浆的脚印,虽歪歪扭扭,却充满力量。
这,是她迈出小村子的第一步。那年,她12岁。
又是一个早晨,虽然春日融融,她的心,却冷彻肺腑。她绝望地站在父亲病床前,看母亲和姐姐慌乱地给又一次昏过去的父亲插氧气管。那个曾经像大山一个厚重的、在她心中永不会倒塌的父亲,竟然像个婴孩儿一般无力。泪水从心底涌出,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开始明白,没有人可以陪自己一生,她必须坚强起来,才有力气走完剩下的一个人的旅程。
那一年,她15岁。
同样是一个早晨,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充满湿漉漉的清新。夏日的朝阳穿透厚重的白色云朵,在地上射下斑驳的光。她欣喜地转过头,看床上那个粉嫩的小人儿。小人儿睡着了,天使一般甜美,那粉嘟嘟的小脸蛋上,细软的绒毛闪着金光。那长长的睫毛,乌黑的头发,还有梦中也在撮着吮吸的小嘴儿,无不让她为这个小生命的美好而惊叹。那一刻,她发誓,要用生命去呵护这个给她叫妈妈的宝贝儿。她知道,从此之后,她的肩上将多了一份沉甸甸而又甜蜜蜜的责任。
那一年,她23岁。
虽然时光的列车裹挟着青春呼啸而还,但她明白,在这光阴的流逝中,她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