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涠洲岛回来后,总是习惯不自觉地望向虚空的某处,在外人眼里便是呆滞的神态。母亲甚是担忧,一直劝慰我不要太过压抑,要开朗些、快乐些。她的双眼透露出的真挚,让我发笑,但每句我都称是,笑着答应下来。尽管她仍不放心,但对于她而言,我如此郑重地承诺那些劝告,应该能够令她稍微安心吧。
也许是二十多岁,也许是涉世未深,不知道与我同龄的人是否亦然,想要的很多,得到的很少。想要向全世界索取一份得体的工作,把自己包装得成功而洒脱,然而发现那不过是上班小憩时做的一个白日梦。每天睡眼惺忪地爬上早高峰的地铁,在拥挤的人群和时不时散发出浓烈气味的早餐里努力维持自己的衣着和妆容。晚上再沿着相反的方向,拖着被榨干的身躯挤上晚高峰,吃完外卖后把自己扔在床上。
不,也许并不一定能够幸运地赶上晚高峰,反正加班已然常态。
我能够感觉到这一代人的迫切,迫切地想要得到什么,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迫切地想要享受什么。有些人已经实现了,而大多数人只能仰望,看着别人的生活,追逐别人的动态,把自己代入一下,再跳出来面对现实。
渐渐地,我发现这样的精神状态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于是我开始寻找解决的办法。练瑜伽,练着练着发现自己好羡慕教练那看似柔弱无骨、实则柔中带刚的身段,便发了狠加大练习程度,却不见效果。学烘焙,想赶在七夕那天做好了送给朋友们接受一番赞美,挣扎到半夜仍掌握不好火候,当我咬了一口那块原本应该是淡黄色却被我烤焦成咖啡色的饼干,苦涩的味道仿佛在嘲讽我,夜深人静的厨房,我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你看你,大好的年华,却一事无成。
属于我的最后一个暑假已过半,在朋友的怂恿下,我买了去涠洲岛的船票,从一个沿海的城市,奔赴至一个深海的岛屿。北海的出租车司机在开车时也体现出海鲜的生猛劲儿,一边开车一边问我,你们钦州的,来北海挤什么,你们那不也有海吗。
是啊,有什么好挤的呢,大概我脑子进水了吧。我笑笑不说话,朋友则和司机师傅讨论起北海有哪些地方藏有好吃的。
在海岛待的三天两晚,是我近几年过的最安逸的日子。岛上景点不多,我们也就懒得打卡旅游,兴致来了去教堂听听唱诗,去海边泡泡海澡,没兴致了在留宿的旅店院子里的吊床上躺下,一摇一摇就到晚饭了。
印象最深是晚上我们一行人拿着手电筒夜游岛东,穿梭于各个民俗之间。岛上的民宿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线,装修并不华丽,反而带点清新和文艺的气息。透过栅栏,能看到宿在里面的游客们也同岛民那般,男人赤膊着,女人小吊带,各类海鲜和啤酒摆了一桌,能从晚饭吃到宵夜。吃饱了也没事,缓一缓还能就着海风,吃掉几片冰西瓜。
在我们信步欣赏的时候,沿着一个缓坡走了上去,看见深处还有一个民宿。那是个类似四合院的构造,主人正在用水管给院里的植物喷水,见我们不小心闯进了她的领地,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依然专注于她的工作,仿佛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也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它并非静止,而是开始有了一个舒适的节奏来跳动,它甚至可以自己开辟出一个虚空的环境,或在里面畅游,或在里面安睡。在那个时刻,我身上躁动的情绪被温柔地包裹起来,清凉的海风把它带到了海上,被鱼吞进了肚子。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起床看日出,原本能够欣赏到的日出海平面的美景也因台风即将到来,云层变厚遮蔽而错失。若是之前的我,指不定要抱怨浪费时间不如睡觉这类的话。然而现在我会想,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玫瑰色的朝霞一样很美啊。睡觉什么时候都能睡,但海边的日出美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的。
离开涠洲岛后,突然再次进入快节奏的状态反而让我不适应。习惯性在空闲的时候放空意识,回想起那段海岛生活,尽管现实很快,但回忆慢了下来。想要的东西,一步一步来吧,就像皮皮虾,小心仔细地剥开壳,肉虽少,但口口清甜,回味绵长,心急是吃不了的。
回到家,我又做了一次饼干,这次加了蔓越莓,不用任何模具,直接用手压成最简单的圆形。烤完刚好母亲睡醒肚饿,给她冲了一杯椰子汁,配着刚烤好的饼当宵夜,她吃得很开心,就像我小时候半夜睡醒起来,喝到她给我冲的牛奶,买好的蛋挞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