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8年,发生了一件影响极其深远的事:我迫于无奈,只得背起书包,揣着中考成绩单,去县一中报到了。
这并不是在自我吹嘘,而是骨感的现实。如果当时有现在这么丰富的出路,我估计现在会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小老板而非程序猿了。但是在98年,这个国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性通货膨胀,又因为亚洲金融危机转头陷入了通货紧缩。当时并不知道有“通货紧缩”这个词,只是感觉突然之间,挣钱变得困难起来,家境也由此陷入了记忆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作为家里这一代的老大,我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出去开创一番事业以重振门楣的想法。
然而,天不随人愿。通货膨胀让人挣到手里的钱变得不是钱,而通货紧缩则干脆让人挣不到钱。连大人都找不到挣钱的路子,何况我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于是,楼主无奈之下,重新拾起笔杆,拿了一个全校第二名的成绩,怏怏地上学去了。
虽然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与当年的大洪水和香港金融阻击战相比,这的确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毛事儿”,但就是这样一件“小事”,却彻底改变了我之后的人生轨迹,身体上的,精神上的。
在此之前,我从未离开过家,离开过父母。高中之前,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初次离家,日子总是难熬的。只是当时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让人难以承受的、整个心脏没着没落的感觉。很久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猛然发现,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思乡之苦”,这就是余光中诗里所说的乡愁啊!虽然我的“乡”距离我是那么的近!原来,我之前写过那么多的与故乡相关的文字,全部都是废话,是真真正正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明白了这件事之后,我用饱含的感情,写了一篇叫做《炸酱》的小文,生平第一次自然而然地用上了以物寄情,人无言而物有言的笔法。回头再看那些写过无数遍的词汇,离乡远行叫做“漂泊”,漂泊的人叫做“游子”,竟是如此的贴切,如此的直达心灵最深处。
然而,在笔法融汇的背后,却是压抑在心里的如洪水一般的感情,不断地冲击着那段年轻的防波堤。
万物阴阳相生,于人体而言,身体为阴,精神为阳。《黄帝内经》说,人须“形与神俱”,方可“尽终其天年”,就是这个意思。我身体虽弱,却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神”这一方面,一直是最为坚强的后盾。而此时,游子思乡的苦楚,已然在这段最为坚固的大坝内部,冲击出了隐隐的裂痕。
脾主思。思乡情切,加上各个乡镇尖子云集,学业压力突然加大,为我脾胃的最终崩溃埋下了伏延千里的灰线。
不过,一开始,我挟三年“百病不侵”之余威,体质还是在98年秋达到了一个顶峰。但是,一个巨大的隐形杀手,还是以其坚韧不拔的“蚕食”之功,成功毁掉了我的根基。这个杀手,就是致命的作息时间表。
早上5:30:起床、洗漱。
早上5:40:操场集合完毕,开始晨练,跑圈圈。
早上6:00:早操结束,开始早自习。
早上7:00:早餐。
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晚上两节自习,到9点半。
10点,准时熄灯。
这样的作息时间,对于我来说,等价于催命。我自从做学生以来,早上从未在7:30以前到过学校,因为我要睡觉!小学时为了多睡十分钟,我甚至一度成为学校里唯一一个骑自行车上学的人。晚上,我上床睡觉的时间几乎从未在九点之后。有一次因为有事九点半才上床,结果整夜失眠。
当时年轻,在这样的时间表摧残之下,虽然也感觉辛苦,但大家都一样,顶一顶也就过来了。只是到了很后来,学的中医养生知识点逐渐开始融汇连结之后,再度回首那段时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往事不堪回首”。黄帝内经说,我们的生活要“法于阴阳,合于术数”。起得这样早,夏天还勉强说得过去,数九寒天,也还如此蛮干,那就只能说是作了。凌晨5、6点,是睡觉最舒服的时候,这时不睡觉却要去晨练,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有人还说,早上空气好啊,正好锻炼。早晨起来,喝杯水,活动活动筋骨,倒也可以;但空气好不好,请直接百度,我就不解释了。更要命的是,早晨不但要跑步,还是空腹!体力劳动完了还不算,还要再加一小时的高强度脑力劳动!过了一夜了(晚上还加班了的),哪里来的能量让人这么消耗?最终,只能透支年轻时积累在身体里的能量,特别是肝血。
肝主目,主筋,是人体解毒的器官。肝血的消耗过度,终于引起了连锁反应。高二时,我曾经引以为豪的视力水平,告别了1.5。高三之初,踢球扭伤了脚踝,却总好不利索,直到大学才彻底痊愈。
我身体本弱,底子积累原也不多。在内忧外患围攻之下,身体状况在借着之前的惯性冲上了一个顶峰之后,便如崩盘的股市一般,快速地滑入了深渊。于是,“惜别”了几年的感冒,又回到了身边;感情坚贞的鼻炎,为了拿到我这一亩三分地的户口,也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向我“示爱”、“卖萌”。
由于感冒和鼻炎都会造成鼻塞,慢慢地我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哪是感冒,哪是鼻炎了。加上医疗水平有限,于是我只好将消炎药、感冒药试验着吃,一种不行就换另一种。我一度怀疑高中时吃过的各类药物,都够开一间医务室了。
大量的抗生素和感冒药进一步加速地摧毁了我原本就脆弱的防御系统,于是抵抗力更差,鼻炎更严重,感冒更频繁。我已经在不经意间,走进了隐形杀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似乎已经无可救药,即将万劫不覆了。
本来,如果在这段时间,加强营养,或许顶过这段“上甘岭”战役还是有可能的。然而事实是,自从99年食堂更换承包人之后,饭菜质量每况愈下。而那个时候,物资也没有现在这样丰富,零花钱也没有现在的孩子们那么宽裕,能够每天晚上用开水喝一杯奶粉,紧张的时候能够早晚喝上一瓶安神补脑液,就已经很满足了。最后的挽回败局的机会,就这样溜走了。
终于,就在高考日的前夜,原配鼻炎,带上了发烧、胃炎连个小三,集体暴动,还好总算让我考完了试。考完第二天,身体如豆腐渣大桥一样陡然垮塌了。
在那之后,经常看到网上有针对高考“一考订终身”模式的批判,我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我认为高考制度,在当时乃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是一项必不可少的,甚至是基础性的全国选拔制度。要高考取得好成绩,你必须调动一切资源,你不能有任何明显的短板。因为任何的短板,最后都可能会造成放大许多倍的结果。这样检验出来的结果,绝对是百分百真实的。
我原本以为我的短板是数学成绩,但高考的实战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我最大的短板,是我之前一直忽略的身体体质。在别人挑灯夜读的时候,我只能双手捂着被鼻炎折磨的头,不时地一声叹息。三年苦读,鼻炎没有赶走,反倒带来了胃炎这个二姨太。
何去何从?难道我就注定一生与鼻炎为伍了吗?我很忐忑。但大学还是要上,路还是要走的。我最大的优点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休养生息,重整旗鼓,收拾旧山河,待来日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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