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逦风雨路,作者宫玉杰,第十一章,跟我大姑父打赌考生字,我赢了 -

      一九七零年暑期,我大姑父从哈尔滨地铁十三中转回来了,转到了我们新乡中学,新乡中学也叫五七中学,我大姑父在新乡中学,教语文。学校在村子南头村外,离我家有五百米远,是一里地之隔,很近的。我大姑父经常来我家,有晚自习时来我家住,下雨刮风时也来我家住,每周日也必须来。我大姑父在五七中学很有名望,五七中学的老师给他起个名字叫(活字典)。                                            有一天,我大姑父来了,我正看书呢,我就说:“大姑父你考我二十个生字,你若考不住我,你给我买把口琴。我再考你二十个生字,我若考不住你,我给你买二斤酒,二斤月饼,行不行?我大姑父说:“行咱俩就赌一把。”我大姑父考了我二十个生字,我全认识。我又考了我大姑父二十个字,他认识了十九个,只一字之差,我大姑父输了,他真的给我买了一把口琴。我赢了我大姑父,我也给他买了月饼和酒。后来我爸知道了,把我大骂一顿说:“你咋那么气人哪,你让你大姑父买口琴,我都被你气死了,你没脸没皮没志气,你好好学你的药书得了。你王八撂撅子有前劲,没后劲的手。等着你有出息吧,真丢人现眼。”我被我爸骂了一顿,我也没敢吱声,过了几年以后,这把口琴被我大姑父的孙子又拿回去了。            我家那时候,不论吃什么好饭,都必须得找我大姑父。过八月节这天,我家没包饺子,只是煮的面条,我爸就让我和我小弟去找我大姑父,我不去就小声嘟囔了一句说:“都过节了,人家也吃好的了,他咋不找你呢,找什么找。”我爸看我嘟哝,就说:“你嘟嘟什么,还不快走。”我怕我爸吵我,没说什么就走了,从我家新乡到他家诸城子,八里多地,我和小弟半个多点就跑到了。他家正在吃晚饭呢,吃的大米饭,炖羊肉,大拌凉菜,炖的小鱼和炒鸡蛋。我一看就来气了,人家吃这么好,都没找我爸,我爸只是吃点儿面条儿,就让我和小弟跑这么远,来找我大姑父,我爸这是发的什么贱呢。大姑父他们都让我和小弟再他家吃饭,我俩不干,就又往回跑,八月的天气,白天就不那么长了,我和小弟往回走时,天已经渐渐的黑了,我俩跑到新乡地界时,天就彻底黑了,月亮升起来了。我俩正往前跑呢,新乡六队的护青员,胡家申把我俩叫住了,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人,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还跟本队的一个姓李的叫李淑红的姑娘胡扯,而且还有了私生子,他曾经当过团书记,因为有生活作风问题,被拿下来了。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被我碰见了,我很紧张,特别害怕,小弟什么也不懂,一个劲儿的往前跑,我赶紧喊小弟:“你别跑,等等我,你不等我,我告诉咱爸揍你,咱爸可不好惹。”胡家申看我吓这样,又说出了我爸不好惹,就笑了说:“天这么晚了,我以为是偷庄家的呢,是你就啥事儿都没有了,你快回去吧。”我听他这么说,就和小弟疯了似的往回跑,跑到家,我瞪着眼睛瞅我爸,一句话也没说,喘着粗气。这时,我小弟说:“我和我姐到他们家时,他们都吃上饭了,吃大米饭,四个菜。”我爸听我小弟这么说,就说:“他已经吃了,那咱们也吃吧。”我的妈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们为了等我大姑夫,吃了贪黑饭,我爸让我去找我大姑父,我妈她怎么就不制止呢?她就不能说:“今天过节了,人家也吃好的,找什么找,这好几里地的又是庄稼棵起深的时候,这么大的姑娘,你就不怕吓着她。”看这接骨眼,我好像不是我妈的孩子,任由我爸摆布,这是什么人家呢?我的妈妈你好得过了头吧,你好到不知道保护自己孩子的地步。我妈可恨,我爸更可恨,他也不想想,我本来就有残疾,再出了别的事,我活不活着了,我怎么活着,我还会好好活着吗?                              我爸总找我大姑父吃饭,我大姑父可不找我爸,他不只是不找我爸,就连我爷我奶,他都不管,我爷大年初二过生日,我们家每年正月初二,都是做长寿面。因为是过年,所以这一天的面条,都是大伙一起吃。每年一到这天,我大姑父就领着他的两个儿子,一起来给我爷过生日,他们给我爷过生日,可都是两手空空,一分钱东西都不拿,就是跑我家来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再玩儿上一上午,就都回去了,我老姑在家过年,从来都没看见她,给我爷我奶买过一分钱的东西。我二姑这些年,更是一趟都没来过,就这么一家人家,我妈毫无怨言的侍候着。我妈这么伟大,我成天的在我妈身边,也只能学会一部分。要想我完全像我妈,那是不可能的,我妈若是跟我大姑一样,他们年年都这么给我爷过生日,能行么?我妈假如奚落他们几句,他们会说什么呢?该怎么办?这个事若能换位想一下,我说我妈伟大,都会说我说对了。                    我大姑父家人很多,我大姑父,大姑老两口,我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两对小两口,还有三妹儿小老妹儿和大侄儿九口人,大嫂是娶完二嫂第二年娶的,就是一九六八年娶的。我大哥当兵去了,复原后,分配在长春日报社当工人。大嫂叫华文革,当校长,就在本村子上班。他俩结婚二年,没生育,上医院去检查,定诊为先天性不孕,华文革以为自己不能生养,趁早提出离婚,等丈夫提出来就被动了。世上有哪个男人,肯愿意没有自己的孩子呢?华文革有了这个想法,就提出离婚,而且态度很坚决。这个华文革,除了不生孩子以外,其它方面都很好,懂事勤快,干净利索,深得大姑的欢心,再加上她成天上班,在家时候很少,结婚这么长时间,没跟我大姑成天待在一起过,没有接触,没有摩擦,就没有矛盾,再加上这个华文阁很会左右逢源,就这样我大姑就喜欢的不得了,发现他们要离婚,气得我大姑又哭又嚎的坚决反对,一家人和所有亲属全都反对他们俩离婚,都苦口婆心的劝个不停,碍于大家和亲属的面子,他俩不离婚了,在那个年代离婚的特别少,只要是离婚的就好像多大事似的。                                  大哥大嫂是生活在两地,一个在长春上班,一个在本村上班,到放寒假时华文革又去了长春,他俩见面又说离婚,因为说的多了,谁劝也不起作用了,他们就真的离了婚。华文革离了婚,还在本村子上班,她当校长工作很出色,人缘也好,她在离婚这件事上,没说真话,她逢人便讲,说她的离婚,就怨二小叔子,是二小叔子,推波助澜,最终他俩离了婚。华文革还说我大姑不喜欢我二嫂,嫌我二嫂过日子太邋遢,不随心,不知道收拾屋子,成天的走,成天的没完没了的耍钱。过日子,也不会算计,成天吃苞米碴子粥,苞米碴子吃没了,就吃苞米面子大饼子,苞米面粥,早上晚上一率这个饭,包米面吃没了,就吃粘大米,入冬以后,家家都买粘大米蒸豆包。我二嫂也买了粘大米,可是她没蒸豆包,都做饭吃了,别人家蒸豆包时,她家的粘大米,早都做饭吃没了。我大姑只要看见我二嫂,一点好气都没有,拉拉着脸子骂,什么难听说什么。二嫂生了一个孩子,不到二年,又怀了一个,二嫂挺着大肚子不着家,我二哥有胃病,我大姑特别的心疼,她每天都给我二哥做好消化的饭菜,给我二哥吃。我大姑就因为这个原因,一天总数叨,总训斥我二嫂,我二哥看在眼里,很是嫉妒华文革,我大姑不但不吵华文革,她还夸个没完,逢人便讲,她大嫂只是贪了一个小黑,就给我孙子做了一双小鞋,我大姑总是挂在嘴上。从来不做针线活的我二嫂还说:“这有啥了不起,也就是夹泡尿大的功夫呗,就做上了呗。”我二嫂啥也不会做,就是嘴强。我大姑听见我二嫂这些不服气的话,更是生气。我大姑生气,我二嫂生气,我二哥更生气。于是,我二哥就想尽办法,一定要让我大哥离婚,不知道我二哥是咋说的,他们俩最终是离了婚。  我大姑家也没分家呀,华文革怎么就说出了二嫂这么多不会过日子的话呢?看来,这有文化的人,也会无中生有的。                        在我大哥离婚这件事上,并不是华文革所说的那样,是我二哥让离婚的。我爷给我大姑留下两间半房,因为娶大嫂,在东边接了一间房给大嫂住。有一个周日的早上。就听我大哥说:“你真胖,这肉真宣乎。”这时我就听华文哥说:“你死一边去,滚。”我偷着从门缝里一看,大哥正站在大嫂的屁股上晃呢,我大哥人很好,待人很热情,就是像猴子一样,手脚不实闲儿,好捯饬。华文革与我大哥正相反,华文革文质彬彬,不苟言笑,有话就说没话就不说什么,只是闷不作声的呆坐着,他跟我大哥待在一起,就不协调,她特别烦我大哥。                                            有一天,我大哥回来了,是单位放假,能待五天,我大哥是头一天晚上回来的,第二天一早上,华文革要上班,一边走一边说:“这回我可要走了,走七天,等我回来你早都滚回长春了。”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留恋我大哥,走出去好几天,就显得特别高兴,他离开我大哥,没有舍不得的样子,就好像冲出了牢笼的困鸟,展翅高飞了一样。我大哥看得明白,也听得明白,就朝着华文革冷笑了一下说:“你爱上哪上哪,你死不死。”我大哥当天就走了,回单位呆着去了。他俩这个样子能有感情吗?他俩没孩子是一个方面,是一个借口,我大哥回去以后再也没回来,再后来就离婚了。                              他俩离婚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说是我二哥让离的,其实不是真的,是他俩自己愿意离婚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孩子,那天,我大哥回来一进屋,就把我二哥的大儿子公孙小祥抱了起来,这个孩子咋的也不让我大哥抱,连登带踹地哇哇大哭,嘴里还骂个不停,气得我大哥铁青着脸,放下了他说:“这若是我的孩子这样,我可打不死他,他爸还说,我没孩子,他就把小祥给我,我会要这样的孩子。”我大哥说这句话时,我就在跟前,我二哥盖房子时,我在他家呆了一个多月呢,所以他家的事儿不用别人说,我就很清楚,我二哥真说了,我大哥没孩子把就把小祥给我大哥,我大哥这才见着小祥就要抱他,小祥还不懂事呢,就被我大姑父惯的横踢乱咬的,张嘴就骂人。他就把我大哥整火了,我大哥是坚决离婚,决不会要我二哥的小祥。                        我大哥离婚以后,在本单位找了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工人结婚了。这一次两个人感情很好,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华文革在县宾馆找了一个馆长,这个馆长比华文革大十岁,有两个姑娘和一个儿子。华文革以为自己不能生孩子,就直接找了一个有孩子的,岂不知华文革这次结婚,不到二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是个女儿。她的工作也调到县里文化馆,跟他的丈夫在一起工作,后来他也一直很好。              我大姑父在五七中学上班,正常情况下都是通勤的,天气不好时,他才来我家住,有一天,下大雨他回不去了,我大姑父下班后就来了我家。他躺在炕上,瞅着棚板说:“爸爸,这房子是谁盖的。”我爷说:“这房子是我盖的呗,他们哪有钱盖房子,能供上自己吃就不错了。”我大姑父说:“这房子是你盖的,为什么不给我们也盖一个?咱们重新分家。”我大姑父这么说,我爷什么也没说,是没听见,还是装糊涂,我不知道。我大姑父只是那么说说,并没有真的要分家,如果他真的要重新分家,我爸该怎么说,这可是他最敬重的大哥呀!他们名义上是姐夫小舅子,其实我爸早就把我大姑父,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了,我爸恭恭敬敬待他这些年,我大姑父要和我爸争家产了。我爸挣钱都交给了我爷,钱一到我爷爷的手,就成了我爷挣的了,这房子怎么能算我爷盖的呢?只是我爷经手帮忙张罗给盖的而已。三间房土打墙,三间房子中间只用了一个柁,两根柱脚,二十一根檩子,十八根椽子,外屋门和里屋门,只有两个门,我们里屋是个门洞,五扇窗户,里屋两扇,外屋两扇,厨房一扇,所有盖房子的费用加在一起,才花了元一百八十元钱。中间的屋子是我爷住的, 是正常盖的,里屋是我们住的,我爷图希省料,让打独扇儿窗户,独扇儿就是两个窗户中间用一个窗棂打成的一个大窗户,冬夏都不能打开的,这是盖的什么房子呀?我妈就跟我爷说:“爸爸,这房子若是开不开窗户,不行啊,我们这也是好几口人呢,都挤在一个炕上,冬天若是炉子冒烟,就得挺着挨呛,到了夏天屋子不通风都出汗,那可是三十多度啊,那屋里会是什么味儿啊?又酸又臭的能呆人吗?不行啊,千万不能盖独扇儿窗户的。”我爷听我妈这么说就火了,说:“我给你们盖房子,你们还挑肥拣瘦的,你看不好你自己盖呀,再说我就不管了。”我妈看我爷这么不讲理,就气哭了,就跟我爸说:“咱爸盖这房子。里屋是独扇儿窗户,冬夏都不能通风,那可不行啊,你跟咱爸好好说说,千万不能用独扇儿窗户的,多一根窗棂能用多少钱呢哪,三间房都盖了,就差这一个窗棂了。”我妈说了这些话,我爸只回了一句说:“咱爸说咋盖就咋盖,总比没房住强。”说完我爸就走了,我妈一边做饭一边哭,越哭越伤心,一直哭个不停。我们的房子是我妈瘫痪之前盖的,我妈拖着病腿,就够难的了,还直哭,被木匠师傅看见了,就问我妈咋的了,我妈就把我爷让盖独扇儿窗户的事,说了一遍,木匠说你别着急,我帮你想办法,我把中间的窗棂,用一根宽木头做,我再把这个木头从中间锯开,不是一样吗?我妈看木匠想出招来了,就不哭了。真不知道我爷是怎么想的,盖一回房子不能开窗户,就差一根窗棂,这一根窗棂能用多少钱,他自己的外屋咋不怕多一根窗棂费钱呢。还有我爸又是怎么想的,只要有房子住就行,这是什么话?难道是猪窝狗圈也行。我爷他太自私了,我奶她太馋了,我爸他太不负责任了,我老姑她太能花钱了,有他们在,我家能好吗?有他们在,何愁我家不遭殃,不贫困。              木匠想的这个办法当时很好,过了一年就不行了,再好也是半个窗棂,时间一长就节扭了,关不上了,又推又挤的,勉强关上了,就又开不开了,窗户上面有一指宽的大缝子。到了冷时候就用棉花塞,要不然烧多少火,屋子都是冷的,针鼻大的眼,可是斗大的风啊,冬天时,炉子不好烧了,只要冒烟就得开窗户,每开一次必须塞一次。爷爷的这个主意,可把我们害惨了,就这样一个房子,我大姑父还要重分呢。在诸城子,我们有五间大房子,宽敞明亮,我爷卖了二百三十元钱,他自己揣起来了。他留了两间半送给大姑父了,给了大外孙二外孙了。我们这个房子是我爷帮着张罗盖的,才花了一百八十元钱,就成了我爷盖的了。我爷这些年总偷着算卦,也不知道他到底挣多少钱,到底给我老姑花多少钱,到底自己花多少钱,我只知道,我们家除了领我们的口粮以外,园子里出什么菜,就吃什么菜,不买菜吃。咸菜酱,自己做,穿衣服,学校补助了三次,连缝带补的就将就了。因为我妈买了一床被面花了六元钱,还把我妈打了一顿。就这个家庭,就这个花消,我们实在花不着我爷的钱的,我爸每月的工资是从三十一元增长到五十一元,我爸哪年能挣多少钱,啥时候长的工资,我记不清了,得问二妹和小妹。我们基本不花钱,我们的钱哪去了?我爷四处吹嘘,他都七十多岁了,还能给我们盖房子,我爷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有本事的,有正事的,真不简单,管了自己的儿子,又管下一代,这是多么伟大,多么无私,多么能行。他总是在向众人展示着自己,标榜着自己,炫耀着自己,我的爷爷,有你的存在,对我们的伤害,何时能有完呢?                                      我们这个家,对我爸来讲,就是饿了回来吃饭,困了回来住宿,就这么简单。我们的家是我爸的饭店,旅店。在这个家里,我爸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管,就连盖房子这么大的事,他都一句不说,那房子是谁都随便盖的么?什么时候都能盖的吗?就像搭个鸡窝一样,不好就拆了,别人家不好能拆了,我家不行,我家干活太费劲,鸡窝不好也得将就着用。我爸只要消停上班就行,学校才是我爸的家,我爸在高岗村上班时,他当小学校长,校长也教课,教历史地理,我爸教的是地理课,我爸把废纸用清水泡成浆糊,再用这纸浆做出高山,丘陵,平原。湖泊,江河,海域等地方,都用蓝色涂料儿,涂上蓝颜色,学生一看,不用讲就知道哪是高山,哪是平原,哪是湖泊。我爸做得特别仔细,喜马拉雅山最高,一看就知道最高的是喜马拉雅山,再根据其他山脉的高矮,分别作出高出地表的尺寸,学生一看就明白,就记住,课堂教学效果特别好。                                  那时每个学校都有校田地,我爸在高岗村任校长时。校田地打下的粮食谁也不许动,都一起卖了,给每个学生做一套校服,全乡没有一个学校做校服的,只有我爸领导的高岗村学校有校服,干活儿多的做一套,干活少的,交两块钱也做一套。干活儿就请假的学生一件也没有,只有几个这样的学生,没得到校服。得到校服的家长特别高兴,对我爸评价特别高。我爸没来这个小学之前,这个学校没人管理,校长当好人,谁也不得罪,特别松散。上课不及时,随便串课改课学校的东西随便拿。自从我爸来了以后,加强管理,严格要求,必须及时上课,不准串课改课,有事必须请假,迟到早退都不行。凡是学校的东西谁也不许动,所有的老师都得不到便宜,大多数老师都很好,认为我爸管得对,干事业就应该这样。有几个个别的老师,就特别恨我爸。我爸去上课时,在炉子上煮的高粱米饭,我爸把炉子火压住,用小火煮饭。我爸刚出屋,就有一个叫吕长顺的老师,他就很恨我爸,为了报复我爸,看我爸走了。他赶紧把炉子勾着,特意把炉子烧得很旺,等我爸上课回来一看,那饭已经烧焦。几乎有半寸厚的胡巴锅巴,半寸厚的黑色的米炭灰,上面的米还没变色呢,仍然是米粒儿。我爸就把这夹生饭用锅铲子铲起来,再泡点儿凉水,连吃带喝的,所有的老师全都看呆了,直咧嘴。当时就有几个老师,埋怨吕长顺老师说:“你咋那么粗心啊,就不看看炉子上做着饭呢,害得公孙校长吃了不能吃的焦糊的生饭。”吕老师是故意的,他能说什么。低着头,不说话。我爸的生活条件如此恶劣,工作却没有耽误过。                                      我爸和班主任研究,怎样提高劣等生成绩。他们把每个班成绩不好的,找在一起。放学之后加课时,单上课。从一年补起,一节一节的找,找出不会的,当时就讲,讲完当时就练,反复练习会了,再讲再练,通过这一冬的起早加贪黑,所有差生的学习成绩。都大幅度提高了。那时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凡是小学升初中的,都要参加升学考试,到考试时,这个班,三十六名学生全都考上了。那时都是往学校交钱念书的,没有一个学校给学生做校服的,没有一个学校是百分百升学率的。没有一个学校是用立体教学法直观教学的,只有我爸做到了。当时是轰动一时,其他学校,有考几个的,有考十几个的成绩,最好的是50%升学率。那时不管考得咋好,也没有奖金,又不能升官儿。我爸不图名,不图利,数年如一日的忘我工作这种精神。是整个新乡所没有的,工作认真,学习认真。除了对家里不认真以外,他什么都认真。                一九六八年九月份,我爸又调回中心校,就是新乡小学当工会主席,这个学校新来了一个叫高淑珍的外地老师。她的对象是一个现役军人,在部队当连长。高淑珍来我校时,就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她怕生孩子影响工作,要去流产,被我爸知道了,我爸把高老师找来问她,为啥要做掉孩子?高老师说:“我连个家都没有,生了孩子放哪呀?怎么上班呀?孩子没人看能行吗?”我爸这才知道,她是因为没人看孩子,再加上没地方住,才要做掉孩子的。我爸跟校长商量了一下说:“这事好办,你就在学校住宿舍,孩子让我大女儿看着,你上课不上班,就是有课,你就上,没课你就下班,你不用按时上课,按时上班的。”就这样,每当高老师上课时,我就上学校给她看孩子,她上完课,我就回来接着做针线活,我从一九六九年四月份,就给高老师看孩子,一直看到年末放寒假时,秋收都没参加。在开学时,高老师的对象在部队给她安排了工作。她能随军了,就随军走了,我才上生产队去干活挑逗种。临走时,他们三口人儿在我家呆了三天,给我做了一件半截袖白稠子布衫。他们走时,我们全家送到当街,我和我爸送他们上火车,依依不舍地挥泪而别了。他们一家人每隔两年就回我家来串个门儿,呆上个三天两天的。现在他们的孩子的孩子,都上了高中了,我们还经常联系,经常来往呢,我们的友谊是地久天长的。                              我爸上班,从来都是天一亮就起来,先去厕所,然后直接上学校,屋都不回。到了学校后,先前后院转一圈。看看各班教室。玻璃打没打,门关没关。校外的孩子扔没扔砖头儿进院,这些是上一天晚上都已看过的,现在还得重看一遍。冬天还得看炉子烧的好不好,哪班炉子没烧好的,我爸再接着给烧,一直到老师学生都来了,他才能回来吃早饭。我爸一进院就喊:“伙计,快给我拿饭来,我来不及了。”就这句话,我爸每天必须说两遍,早上中午他都这么说,只有晚上他不说,晚上回来他能等一会儿。吃完晚饭也是马上就走,一直到天黑才回来。有时根本就不回来了,就跟校工在校住了。                                我和二妹从小就捡马粪,拔茬子,供灶坑烧火,到了十五岁时,我俩就开始挑水吃了。刚挑水时,我俩挑半挑儿,换班儿挑。我爸专为我俩准备了一个小扁担,挑时间长了就挑满挑了。我俩还没挑水时,我爸挑水,每天他只挑一挑水。邻居们给我爸起名叫:公孙一挑。这么多年来,我爸从来都没挑过两挑水。自从我和二妹能挑水之后,我爸更是不管了,下雨天都是我俩挑水,我爸当进修老师时,在本村上班下乡讲课,每次讲课回来,直接上学校,等到那些老师下班时,我爸在跟他们一起下班,从来都不会早回家的。还有一样活儿,我也是从十四岁开始干的。我家住的是土房儿,每年都必须用大泥抹一次。炕是土炕,每年也必须在入冬前扒一次。这两种活都是我爸干,我帮我爸干,每次我爸抹墙,都是我给捯泥,和泥,我爸扒炕,我装灰装炕面土,收炕洞子里的灰,还和泥。干了两年之后,就变成我干我爸帮忙了。我爸逢人便讲,我这个女儿比儿子都强,十六岁就扒炕,抹墙什么都能干。我爸越说我能干,我越能干,我打着赤脚挽着裤腿,两脚一叉就扒大泥,再大一些就干脆不用我爸了,就都是我一手承包了。在生产队干活儿。因为人单势孤,没有倚仗,干活儿就特别仔细,产地不落草,没有护脖子草,我铲的地,特别干净,割地茬子留的短,割黄豆没有拉角,没有猫耳朵,干的干净利索。在家里跟我妈做鞋扎鞋口子,针脚儿又小又齐,我纳的鞋底儿也是针脚,密而整齐,又快又好,穿起来特别耐磨。天天干活儿穿都能穿一年,每次都没穿上一年,就是鞋帮儿陪不了一年,我们做够了就给别人家做,我们家就隔一年做一年,我跟我妈学了一手好针线活儿。我自己又练了一手好字。能写空心字,美术字,能写毛笔字。吹口琴吹笛,学校有风琴,我有时候去学校玩儿时就弹风琴,这些我都会,这时的我。能文能武,割一个苗眼儿,割一半儿,薅一半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每天扣一分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为了入团,被沈树立奚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记得我刚来生产队的时候,我给他们念报纸,学老三篇,都是一字不差的念给他们听。                                  八个样板儿戏里,还有一个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这里面的主演叫吴琼花,沈淑丽他们就非得念成吴京花,我就提出来说她们念错了,应该念吴琼花,是琼浆玉液的琼字,不是北京的京字。这下可好,惹她们好几个都喊了起来说:“你咋还扒瞎呢?这都是字不离母,那个字里,有个北京的京,就该念京。我们就念吴京花。看你能咋地?这人要是念书念多了,就傻,瞎猜,都不能念出琼字来,你还敢跟我们犟嘴,一边儿眯着去。”我就笑了,说你们念啥都没罪,爱念啥就念啥吧,我就不跟她们争了。还有一次,我们在生产队当院儿唱歌玩儿,唱到喀喇昆仑冰雪峰的时候,她们就唱了个卡尺昆仑冰雪峰。我又提出来说她们唱错了,又被她们反对,还说我唱的不对,就是卡尺昆仑,我看她们没文化还瞎唱歌词,这一次我又让了她们,还是没跟她们计较,从这以后她们爱咋唱就咋唱,我再也不会说明她们唱错了。                                  在人生的道路上,我迈出了一大步,迈出了可喜的一大步。我一定要昂首挺胸,乘风破浪,无所畏惧,勇往直前。我深深地知道,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骤时立得定才是脚跟。我一定要在人生的道路上拨得开立得定,平稳而航。                                                一九七零年春天,我们又换代工男队长了。这个队长是我的同学,朱鸿宾比我小一岁。六年上学期还跟我坐了半年的同桌儿呢。有一次,我爸上县里去开会,给我买了一块大橡皮,有一寸宽一寸长的方块儿型的白色的橡皮,我特别的喜欢。第一次拿出来用,就被朱鸿宾看见了,他跟我说,公孙玉文,你把你的橡皮借我用一下,我啥也没说就借给了他,他拿过去后一切两半儿,还给我一半儿说:“这么大个橡皮。你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了,你给我一半儿,咱俩使正好,我一看就来气了,大声的骂道:“你无赖,不经我同意就切一半儿你要,这么好的橡皮我还没稀罕够呢,就成半儿个的了,你陪我。”朱鸿斌看我生气了,他知道自己理亏,就笑嘻嘻的不说话。我一赌气,就把这半块橡皮藏起来了,谁在借我也不借给了。                                              有一次,学校要检查卫生,朱鸿斌瞅着我说:“公孙玉文,你看我脸干不干净,我瞅了他一眼,说你的脸很干净,就是脖子黑,不干净。”一看就知道朱鸿斌只洗脸不洗脖子,在他的下颌和脸的交界处,有一条很明显的黑道道,齐刷刷的黑印儿特别的明显。他听我这么说,就赶紧的唾一口唾沫,往脖子上就狠狠的搓开了,搓了好一阵,脖子不黑了。他把脖子都搓红了,这时我就说,行了,你搓干净了,老师不能批评你脏了”。他听我这么说,才住手,我现在看见他。又使我想起这些儿时的趣事,我还觉得很好笑呢,我们就在一个队上干活儿,经常见面并没理会,今天他来领我们干活儿,给我们当队长。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发现这个,高大魁梧的老同学,不是几年前的小毛孩子了。如今,他成了高大帅气的大男子了,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呀。                                              原来的妇女队长。是朱鸿斌的大姐。叫朱红霞。她也是在这年末。二十三岁时结婚了。她的丈夫是个农民,结婚以后,跟她的丈夫去了她的舅公公家,投奔舅公公去了佳木斯。一九七一年,妇女队长也换了,换个叫丁华军的。丁华军跟我同岁,干起活来像个男子,麻利干净利索。自从她当了队长以后,我们就经常和男社员一起干活,都是由丁华君领着。这个丁华军爱说爱笑的,特别开朗大方。正好我也好说,于是我们就处得来,很要好。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新乡第五生产队,像以前那么憋气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最捣乱的沈淑丽,现在变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一个人肯跟她在欺负别人了。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说话不好使了,就什么也不说了,一天就是闷头干自己的活儿,就这样,她又呆了两年,也结婚了。她嫁到北边儿一个叫十九号的农村。                                      真是变了,地也变了,水也变了,人也变了,一切都变了。不管外边怎么变,我的家里是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还是原来的样子。因为我在生产队里干活时间长了,生产队也把我当成他们的一份子了。到夏天分瓜时也能正常的分给我们了,有一次,我从生产队,分回来十五斤甜瓜。我爷把这些瓜给我们一人两个,剩下的还是我爷爷都要,还是挂在他的房梁上,留着自己吃。我爷爷每天吃瓜时都拿一个小勺儿,用小勺挖瓜瓤吃,从不吃皮,我们有时候就减我爷吃剩下的瓜皮吃。我们不愿吃我爷剩下的瓜皮,就扔掉。前三次能正常分给我们,后来瓜少了,我爷就不分给我们了。我把瓜领回来之后,我爷爷就都装在他的瓜筐里,都留着自己吃,我们几个谁都不敢朝我爷爷要瓜吃。我爷吃瓜时,总不忘给我奶奶半个,他们俩是吃足了。我们每次吃瓜都不忘给我妈一半儿,我妈从来都没要过。一直到有人给我送瓜了,瓜多了,我妈才跟我们吃瓜了。我妈好几年一口瓜都没吃过,我一想起这个事,就恨我爷我奶。恨他们太自私,太食黑了,只知道自己合适,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真损。                                  有一次,我掰开一个好瓜,是绿瓤绿皮儿,又面又起沙,我咬一口发现特别的甜,就马上掰给我妈一半儿。我妈说什么也不要,就说牙齿不好,咬不动,不能吃。我和我妈正争执不下呢,被我爸听见了,就说:“你有好瓜,得先让你奶奶,你别吃了,都给你奶吧。”我很不情愿的把掰开的两半瓜,都递给了我奶奶,就这样,一个好瓜,被我爸要去送给我奶奶了。那次正赶上我老姑也在家,我奶就要了一半儿,又给我老姑一半儿。她们可是谁都不让,拿到手就大口大口的吃没了,只是用了三两分钟就吞了。这一次我也很生气,不是因为我没吃着生气的,是因为我妈没吃着,我才生气的。我恨我爸恨我奶,恨我老姑,也恨我妈。我给你你就吃呗,推来让去的被他们知道了,结果谁也没吃着,这是什么人家呀?这么多年,我妈还不知道吗?她咋就不知道加小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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