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小雅
屋外，电闪雷鸣，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乌云张开血盆大口，仿佛顷刻间都要把这座城市吞没。
屋内，一项紧急手术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的第四台手术了。在医院，没有人喜欢这个数字，它总是那么地不吉利。
此刻，李江的头上爬满了汗珠，顷刻间就要掉落。护士小王见状，迅速接住了那即将落下的汗珠。
做完三台手术早已到了饭点，妻子小莉打来电话。一个“好”字刚刚脱口而出，就听到急诊那边传来消息。城南发生了车祸，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肝脾破裂，此刻处于失血性休克的状态。
“我不回去了！”李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手术室。这个手术本来可以交给接班的医生来做。可他却执意留下，不仅仅因为他是科室主任，而是那个十五岁的孩子，在城南，车祸、肝脾破裂？这个场面在二十年前仿佛就上演过！
1
“你要是敢学医，老子就不认你个龟儿子！”李老头说完，磕了磕烟袋锅子，猛地吸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回味，烟雾就随着咳嗽飘散在空气里，李江被这浓郁的烟味环绕着，有点窒息，更有些反感！
“我不要你们管！我就是要学医，我要救死扶伤、我要扎根在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
李江一直以来都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想到因为填报志愿的事情，竟然与父亲顶起嘴来。李老头越想越生气，自己省吃俭用供儿子上学，本以为儿子考上大学就可以逃离这个穷沟沟了，没想到他竟然要扎根这片土地！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走出去的，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说话不急，五个指头重重地落在了李江的脸上，李江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但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嘴里重复着“我就是要学医！”
这可惹恼了李老头，“好哇，要造反啦，要造反啦！”李老头说着，抓起了墙角的铁锹。
“你这是要干啥，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非要动手？你要是再动儿子一根手指头，老娘我就给你拼命！”
俗话说的好，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秋叶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下去了，教育孩子可以，但不能靠武力，而且李江一直都是听话的孩子，这一铁锹要是打下去，那还不得出人命！
秋叶说完，拉着李江进了内屋。李老头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在妻子秋叶面前，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这孩子，就知道挨死打，你爹正在气头上，你偏偏往上撞！”
“可是娘，我就是想学医，这是我的梦想！”
“你，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开窍呢？你看看你二叔，大医院都不敢接的病人，可他偏偏……现在出事了找谁说理去？”
李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可是小时候二叔就给他说，农村的医疗卫生条件很差，但凡学历高的医生都去了大城市。有些病，乡下的医院看不了。农村人靠种地辛苦了一辈子，去大城市几乎花光他们所有的积蓄，所以有病也只能忍着。从那一刻起，李江就发誓，他一定要学医，他要留在这个生养他的地方。
“从小到大，你们的话我一直言听计从。我知道你们辛苦，所以什么青春期的叛逆，我都没有。这次就让我叛逆一回好了！”李江说着，夺门而出。
秋叶直接傻了眼，她从未见过儿子这样！
第一次与父母反抗，李江竟然很享受这种感觉。一直以来，李江都活在父母的约束下，从来没有自己的主见。此刻的他像奔跑在大草原上的野马，第一次觉得，草原竟是如此的辽阔，他是如此的自由！
亦如第一次的反抗一样，他亦是第一次尝到了酒精麻醉自己的感觉。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他如痴如醉！
2
“叶嫂子、叶嫂子，快开门，李江出事了！”
伴随着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秋叶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秋叶晃了晃正在打鼾的老李头。
“老头，快醒醒！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李江，难道是李江？”秋叶慌忙跑出去，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你不是打过电话了，他不是在他姑家吗？大半夜的还疑神疑鬼！”李老头揉了揉眼睛。抱怨归抱怨，但他还是紧紧地跟在妻子秋叶的身后。
“叶嫂子，我对不起你，李江，李江他出车祸了！”
“什么？”秋叶一听，整个人立马晕了过去。幸好李老头紧紧地抱住了她。
“秋叶，你醒醒啊，你可别吓我！”李老头使劲地晃着秋叶。
“叶嫂子，你这样李江可怎么办啊？”李江是秋叶的命根子，听到李江两个字，秋叶猛地清醒了过来。
“对，儿子，我儿子怎么样了？我要去找我儿子，我要我的儿子！”秋叶发疯似的吼道。
“大哥，李江是去了我家，可是后来，后来他说他回去了！”
“既然回家了为什么不给你嫂子打电话？我回头再给你算账！”李老头吼道，此刻的李老头显然已经顾不上兄妹情了。
他紧紧地追在秋叶的后面，看着赤着脚奔跑的秋叶，李老头这个七尺男儿竟然留下了眼泪。李江是秋叶一手带大的，自己常年在外，儿子当然不听自己的，如果当初自己好好和儿子商量，儿子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孩他娘，你别跑了，我们叫辆车。你这样不是耽误时间吗，什么时候到医院？”此刻的李老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不知道秋叶哪来的力气。
“对对，快打120，快叫救护车，救护车来的快，你就说我快死了，快啊！”秋叶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3
“我，这是在哪？好痛，为什么身上那么多管道？”此刻的李江好像清醒了过来，他很想动，但疼痛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只好作罢。
“孩子，你醒啦！”
李江循着声音望去，这个房间里不仅仅他自己，还有两个人，一个戴着面罩的老年人躺在病床上，床的上面写着起七，看来她是七号床，床边还坐着一位老阿婆。
“阿婆，这里是医院吗？你，是病人家属吗？”李江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哈哈哈”老阿婆一阵冷笑，但笑过之后她很快变了脸色，那张脸就如死人一般，李江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孩子，我就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啊！”
“什么？”李江的心咯噔一下，心电监护仪顿时传来一阵警报。
“你，你？”李江心想，若是自己能动，早就撒欢逃跑了吧，可偏偏自己也躺在病床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此刻的李江语气强硬起来。李江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害怕的时候。
“孩子，阿婆想请你帮个忙好不好？”
“我，我能帮你什么？”李江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别害怕孩子，我不是坏人。我，我是外地人。我只想求求你，救救我女儿。”
“我，我不……”
“你要是不救，我就天天缠着你！”此刻的阿婆没有了刚才求人时的温和，她的眼神冷漠到令人窒息。
“我不是不救，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能做什么。”李江咽了咽唾沫，大气也不敢喘。
“只要你肯帮我，我就带你了解事情的真相，你是个好人，以后还会救更多的人。”
“好，我能帮一定帮你。”此刻李江的心里又犯了嘀咕，她怎会知道自己以后会救更多的人呢？
还没等李江弄清楚，老阿婆就开口了。
“我叫王阿婆，和女儿巧巧相依为命，可是有一天……”
4
“大家好，我，我叫张巧，大家可以叫我巧巧。我第一次进厂，有什么不懂的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张巧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王阿婆从小就教她要知书达礼。当然，这些客套话，也是张巧耳闻目染学来的！虽然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表现出来的礼节足以掩盖这些不足。
“张巧，这是我们车间的组长王大力。”一个阿姨指了指那个目不转睛盯着张巧看的男人。
“组长好，我刚来这里，一切都还不熟悉，不过我会很快适应新环境的。”张巧明显有些紧张。
“好，很好。”王大力看得有些入迷，咽了咽吐沫语无伦次地说。
从见张巧的第一眼，王大力就知道，她是一个具有淳朴的乡村气息的女孩。在以后的相处中，果然验证了这一点。比起城里那些有心机的小妖精，她偶尔展露出的活泼就足以撩拨他的心，唤起他心底最后一丝温柔的快感，让他想入非非。
“你，你谈过恋爱吗？”一次闲聊王大力问张巧。
“没，还没有。”张巧害羞地摇摇头。
“呦呦呦，我们组长不会喜欢你吧！”日子久了，工人们开始起哄。张巧顿时脸憋得通红。
她就是这样，总会因为别人的一句玩笑话羞得无地自容，他知道若想征服她，用以往收拾那些小妖精的策略无疑会让这个单存的姑娘反感！
可是他太着急了，他明明知道故技重施起不到任何效果，但他依然那样做了。
“西街新开了一家火锅，听工友们说挺不错的，我一个人不想去，你能陪我去吗？”有一天王大力突然问张巧。
“我，我不想……”
“呦，这可是组长盛情邀请哦，张巧不会不给组长面子吧！”一群小姑娘开始在底下煽风点火，张巧虽然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去了。
这算是她第一次和男人约会，有些紧张，以至于手心冒出了冷汗。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那心不在焉的眼神反倒出卖了她。
“你不喜欢吃吗？这些可都是你的家乡菜。”王大力好像看出了什么。
“没，没有。我，我……这么晚了，我先回去了。”张巧在抬头的瞬间似乎意外捕获了王大力那贪婪的目光。
她识图向他展示一种友好的态度，想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看出他的非分之想，可是她似乎不擅长伪装，她越想掩饰，反倒欲盖弥彰。
“好吧，只是可惜了这一桌子的好菜。”微笑消失在了他的唇边，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抽动的肌肉。但王大力尽量克制住自己，毕竟他是伪装的惯犯。
第一次约会无疑甩了王大力一个响亮的耳光。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要好好制定出一套方案。他必须做到和她一样，因为太像的人，往往会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逐步地迷失自我，不断地沦陷！
在王大力的温柔攻势下，张巧果然缴械投降了。她反倒嗔怪自己以前太不懂事，对一个人下定论，不应听其言，而应观其行！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智商为零，她这个傻姑娘，正一步步地跳进对方挖的陷阱里。之前的种种防备，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5
“娘，我，我想和你说件事！”张巧一直沉浸在王大力的温柔乡里，似乎忘了千里之外的老母亲。
“巧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闺女好久没往家里打电话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竟然是要和自己说件事，王阿婆突然有些担忧。
“娘，我怀孕了！我要和他回家见父母了。”
当这句话从电话里传出来的时候，王阿婆瞬间呆住了，对王阿婆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我告诉你，不许去！”王阿婆吼道，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怎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挂罢电话，我阿婆越想越不放心。女儿第一次外出，也怪自己没有交代清楚。不行，女儿既然能怀那个人的孩子，一定会跟他去的。王阿婆随即回拨了女儿巧巧的号码。
“你要真的想去，必须我跟你一起去！否则以后再也别回来见我！”王阿婆给女儿下了最后通碟。
然而当王大力带王阿婆母女二人回到家的那一刻，王阿婆无法想象眼前看到的景象，那竟然是三间破旧的青瓦房。
王阿婆嘴上不说什么，但在心里暗想 ，在这待一夜就离开，她坚决不能让女儿在这受苦。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从她们选择和王大力踏上回家这条路的时候，她们的命运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你这个不肖子孙，你还知道回来？”
从踏入这家门坎的那一刻，王阿婆的心就是悬着的，她一直无法入眠。女儿巧巧也是如此，她有点不适应这里潮湿的环境。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的夜，王大力以为她们母女二人早已睡下，殊不知他们的对话被这对母女听的一清二楚。
“孩子回来就回来了，他爹，你嚷嚷什么？”
“全城都在通缉你，你，你，你这次还想祸害人家姑娘吗？”
不错，他就是全城都在追捕的逃犯。他已经潜逃两年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本不该回来的。可是巧巧怀了身孕，他那小小的虚荣心作祟，他要当爹了，他变得不那么谨慎了。
他身上竟然背负着人命，王阿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此刻的她比谁都清楚，只有陪他们把这场戏演下去，她和女儿才能活命，可此刻的巧巧已经丧失了理智。
若不是王阿婆用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吧，恐怕此刻的巧巧早已尖叫起来。毕竟她是个入仕未深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没有王阿婆那般冷静。
巧巧无法想象，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竟然是一个杀人犯。
如果王阿婆一直抱着女儿，她们或许会安然地度过这漫长的黑夜，可偏偏慈母心作怪，女儿毕竟有孕在身，她怕自己用力过大会伤到自己的外孙。就在王阿婆松手的瞬间，巧巧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告诉我，你不是，你不是杀人犯对不对？”张巧抓起王大力的衣领，使劲地摇晃着他。
“所以，你都听到了是不是？”令巧巧没想到的是，彼时那双看似温柔的大眼睛此刻闪烁着最凶恶的表情。
她爱他，只是她不相信她深爱的男人竟是如此的不堪。她本是个柔和的女子，母性会让她屈服，她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可这并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可是王大力并不那样想，此刻的他早已急红了眼。他的眼里从来没有爱情，只有征服的欲望，只有自身的利益，他害怕事情败露，此刻的他已经不顾巧巧是否怀了他的孩子！
“不，巧巧，快跑！”就在王大力转身拿刀的瞬间，王阿婆拉着正在发愣的女儿跑了出去。
“巧巧，你记着，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我，你只管跑，只有你逃跑了才能救我，知道吗？”
“不，娘，都是我不好。我……”
还没等张巧说完，王阿婆“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了张巧脸上。她知道女儿不想让自己受伤害，可自己又何尝想让女儿受到伤害！
“你若是不走，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张巧逃走了，可王阿婆却倒在了血泊中……
6
“儿啊！你醒醒好不好？我和你爹不反对你学医了。你醒醒好不好？娘求你了，睁开眼睛看看娘。”
从李江出事那天，秋叶就没闭过眼，要不是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照顾，秋叶肯定守在李江身边。尽管如此，只要一到探视时间，秋叶就跪在李江床前默默祈祷！
也许是祷告灵验了，就是秋叶祈祷的那一刻，李江猛地坐了起来。
看到李江醒了，秋叶激动得抱住了李江。“儿子，你，你可算是醒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就在这时，王阿婆冲李江笑了笑，很快走出了病房。那个微笑仿佛在给李江暗示着什么。
“娘，你看到七号床边坐着的老阿婆了吗？”望着老阿婆远去的背影，李江问秋叶。
“儿子，什么老阿婆，你怎么了呀？七号床一直没有家属啊！”
可是，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见王阿婆呢？李江犯了嘀咕。自己一直都没醒来过，当初又是怎么和阿婆对话的，又是怎样跟她到案发现场的呢？李江心里一阵疑惑，算了算了，不想了，王阿婆的女儿还在等着警察解救呢！
“娘，快，旮旯村旁有个旮旯山，王阿婆的女儿跑进山里去了。山脚下还有王大力杀害王阿婆的那把刀。我们快报案吧！我们快救救张巧。”
“儿啊，你，你这是咋了呀？”秋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清楚李江为什么会这样。她想李江一定是摔坏了脑袋。
“医生，医生……我儿子醒啦！可是，他，他似乎神志不清了，你们快来救救他吧！”秋叶边哭边跑向了医生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