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之死

残叶飘零,稀稀落落在土壤上,散发着腐烂的气味。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几片树叶,在这荒原的死寂中带来一点声音。我冷的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清醒过来,看到了天空,是蓝色的,还有阳光,是金色的,我被装在一个什么袋子里,我扑腾着伸伸头,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提着袋子的人的脚步声逐渐缓了下来,我闻到了周围同伴尸体腐烂的味道。这味道越来越浓,离我越来越近,我仿佛看到了落叶纷飞,天空变了颜色,阳光也黯淡了,还看到了我的兄弟姐妹们,现在正在吃着奶,在保温灯下悠闲地睡觉。寒冷又冲到了我的身上,好像还听到了北风凛冽的呼号声,还夹杂着妈妈的喊叫声,我要回去,不想在外面,我想回家!我使劲扑腾,却怎么也动不了,骨头像散架一般无力,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突然,颠簸停止了,我感觉好舒服。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连风都没有。我勉强睁开眼,看着上方个人的嘴在动,却听不到他说什么,什么都听不到,我试着努力把耳朵伸长,想听一听......

突然,感觉自己身体悬浮在空中,然后落在了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上,我终于听见了落地的声音,轻柔、舒缓。

那是死亡的声音。

1

我已经三天没吃奶了,从我生下来吸了几口母乳以外,就再也没吃过任何东西了。不是我不想吃,而是患了一种人类称之为“厌食”的毛病,我自己好像也生病了,浑身无力。待在保温箱是最舒服的,我不想爬出去吃奶。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我连站起来都费劲了,只能趴在地上。我感觉很冷。

昨天,我还拉稀了。对我们小猪来说,这个毛病是最致命的,拉稀超过一天的,最后几乎都死了。

我不想死,我拼命地挪动,挪到母猪乳房边上,想吃点东西,但我高估了现在自己的体力,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了。

我的身体没有长,还是生下来那么大,只有3斤多,但身上的毛还在不停地长,这让我看起来像一个另类。负责管理猪舍的人给我喂了点用水泡过的粉料,但仍然不管用。又给我喂了点抗生素,但还是止不住腹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管我了。我身体一天天消瘦,马上就要死了。

如果我还能活着,我在想,那该多好啊。

2

虽然活着是好,也只有3到4个月的寿命,大限一到,就要进屠宰场了。但单单这几个月,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出生后的第二天,我们被粗鲁地抓住后腿,或者直接被人类的双手抓住我们的身体,扔进一个称体重的筐里。我们绝望地蜷缩在一起,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因为害怕我们或许争斗撕咬,就把我们的八颗牙齿剪断了;我们有咬细长东西的嗜好,比如对方的尾巴,但这会造成感染,人类就用烙铁剪刀剪断我们的尾巴;还把我们的身体固定住,仰面朝天,往鼻子里灌疫苗。无论怎么嘶吼,都无济于事。

出生一周后,是像我这样的公猪一生中最悲催的时候。人类开始粗暴地给我们阉割,仅仅是为了我们死后肉的品质更好,和在饲养过程中不再发情,便于管理。一切都是为了人类,任凭我们小猪如何挣扎反抗,最终都只能默默地流泪承受生而为猪的命运。

他们把我们倒着拿在手里,或用双腿夹住我们,用刀片划开双腿间的皮肤,两个手指一挤,将我们的睾丸挤出来,我们疼得直叫唤,可根本不管用。他们用手抓住睾丸,粗暴地硬扯,连着输精管也一同拽断。房间里的惨叫声宛如人间炼狱,可人类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表情。

3

我病倒了,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了。人类看着虚弱的我,只给我喂了点粉料,便不再管我了,没有剪牙和断尾,算是逃过了一劫。

与其忍受那些痛苦后死去,不如现在就病死呢,我想。

我躺在卧床上,看着同样躺着的母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们倒是可以活得更久一点,但难道她们不痛苦吗?母猪一年要产2-3次,产后的小猪一旦断奶,便立即去配怀,怀胎110天左右,继续生产,这样周而复始永不停歇,像一台生育机器,连气都不让喘一口。直到几年后老得不行了,拉出去,一锤子下去,一命呜呼。

这就是我们猪的命运,生下来就是为人类服务的,没有一点尊严,得不到任何怜悯。

我记得有一头长大了的同胞,在人类给他做手术的过程中,没有用麻药,就直接豁开了他的肚子。让我印象深的是,他因疼痛而抽搐的舌头,变成了紫色,上面的毛细血管也是紫的,像是风干了的木头般粗糙,看得我瘆的慌。

终于,在我出生后的第三天中午,我动不了,呼吸也快停了。我放弃了与死神的斗争,舒服地躺着,渐渐地像睡着了一般。从来没有这么安详过。

4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被装进一个塑料袋里,还听到了人类说话的声音:

“把它扔进坑里?”

“先把它摔死,再扔进去。”另一个声音说。

“好吧。”

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死法不同,与其让我在外面的寒风中慢慢地死去,倒不如直接摔死来得痛快。我对那个发出命令的人居然产生了一种微弱的感激,赶快离开这个世界,是最好的结局。

外面吹着刺骨的风,把我从弥留之际冷醒了。我躺在一个柔软的白色的袋子里,听见提着我的人喘着冷气的声音,想看清他的脸,但眼前一片模糊怎么也看不清。

“又死了一头?”另一个声音说。

“还没死,快了。”

“弄死扔了吧。”

“我直接把它扔进坑里算了,摔死,我下不去手啊。”

我感觉到了阳光照到我的脸上,黄得发白,像火焰一般,然后慢慢的火光变小了,像在风中扑闪,最后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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