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的记忆中,父亲的背是我的摇篮。
那时体弱多病,每次患病,父亲都背着我去邻村找赤脚医生看病。我趴在父亲的背上,感觉背好宽阔,像一堵山,像一张大床。沿着崎岖的山路,父亲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摔倒了。边走路,父亲边给我讲故事。《呼延庆打擂》《差不多先生》《肖飞买药》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忘记了打针时的疼痛,忘记了发烧时的难受,忘记了前一刻钟肚子还在翻江倒海的疼痛。
上小学了,父亲的背是我的“黑板”。每天晚上,父亲让我把白天学的汉字用手指在他背上画,写“人口手”,“上中下”,“大小多少”,写完一个“大”让父亲猜是什么字。父亲说:天。不对,天字多一横呢。是“太”?我笑翻了。“太”字是这样的,我又写了一遍。
有时候也学数学,在上面列加减法算式,让父亲做,也有的时候,父亲出题目:咱家买了6只大山羊,山羊生了8只小山羊,一共有几只羊?让我列算式计算。也有的时候,写着写着,父亲就睡着了,开始打起呼噜,我就在父亲背上用手指画画。就这样,父亲的背成了我学习的“黑板”。
我最怕的是看见夏天父亲的背。那时,家里种了十多亩地,早上天不亮就下地割麦子。我在父亲背后,父亲的背就像一张弓,一起一伏,在麦海中前行。中午的太阳像个火球,刚吃过饭,父亲抓起扁担就走,要把割倒的麦子一担一担挑到麦场。有时候,还要去帮四爷家挑麦子。四爷家的小叔在上大学,四爷年迈,父亲就去帮着挑麦子。
夏天刚过半,父亲的背就晒的黑红黑红的,不少地方都晒脱了皮,父亲让我给他挠痒痒,我小心加小心,生怕弄疼了父亲。
有时候,我感到惊讶,我挑三五次都累的不行了,父亲咋那么大的精力?有时候去帮着四爷爷担红薯,背玉米,割谷子。家里这十几亩地的活够多了,父亲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牛。
由于家庭出身原因,父亲失去了上高中上大学的机会。回家务农成了必然。父亲用背膀,在大集体时代,挑起的是一家人的口粮。别人挑一百斤,他非要挑120斤。别人每天挑15担农家肥,他硬是要挑20担才罢休。他的工分总是最高的,年底为家里换来更多的粮食。
父亲的背,是我儿时的“摇篮”,是我学习时的“黑板”,他挑起了生活的苦难,挑起了两家人的希望。
那天回老家,父亲说,我去菜地给你摘几根黄瓜。走在父亲身后,我猛然发现,父亲的背居然驼了,右脚总拖着地。小时候,他常教育我:走路要挺直腰板,不要弯腰塌背。
如今,他居然驼着背走路,原本像一座山的脊背,现在却如一张弓,我不禁满眼泪水,转过头来赶紧偷偷擦掉,生怕被父亲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