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后巷,向来不是太平的场所,所有肮脏的事情都随时随刻上演,所以我在这里逼李心蕊还钱,也觉得异常应景。这种事必须选择合适的环境下手,否则我状态不到位。
进巷子之前,李渺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然后递给我,让我找找状态。
我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尽量把气氛搞活,装的像是那么回事儿。我慢悠悠地开口:“小蕊,你欠我的六千块,你看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就还我吧,我也是等米下锅。”
“纬纬,你再容我些日子行吗?我妈妈还在医院,我实在拿不出钱。”说着眼睛里就泪光闪闪,好像我让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要不说这年头欠债的都是大爷,要债的都是孙子呢。当初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可当初她怎么说的,谁会去关心呢。千错万错,错在我自己,我一时同情心泛滥,却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李心蕊一张脸在我面前由模糊变清晰,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她这种苦情女主戏演得挺足,可越看越让人心里生厌,之后我脑袋充血了似的,对她动了手。我扔了烟蒂,用鞋底碾碎,然后伸手给了她一耳光,捎带又踹了她一脚,一气呵成。
李心蕊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起不来身。
我朝她吼:“谁不缺钱啊?有钱谁来这遭罪?每天被人使唤得跟个孙子似的,就怕自己笑得不够灿烂!”我回头望了一眼“沸点”,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来这?手脚不老实的顾客随便在你身上摸一把,你还要笑脸相迎,下学期的学费凑不齐我就要卷铺盖滚蛋, 所有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我伸手抹了抹脸。
李心蕊被我吓得嘤嘤嘤直哭,哭得让我心烦意乱。人总会有那种脑袋一热乎,做出傻事的时候,比如我借钱给李心蕊,真是追悔莫及。
李渺把我拽到身后,蹲下跟她说:“小蕊,咱们在外面混碗饭吃不容易,这我知道。纬纬她体谅你,你也得体谅她。”
李心蕊接连道歉,最后把身份证也押在我这,才捂着肚子离开后巷。我恍然大悟般:“渺,我刚刚是不是过火了。”
她拍了拍我肩膀:“总不能等学校让你卷铺盖滚蛋的时候,再来想办法吧。”
事后回想起来,我能对李心蕊动粗,多半是仗着李渺在我旁边。从这件事之后,我把李渺当成了好朋友。我觉得她为人仗义,是可以交朋友的人。
李心蕊突然间消失了一样,好多天没有出现在酒吧。我趁老K在酒吧的时候,想找他讨个说法,谁知道,他的言辞跟唐爽如出一辙:“跟人家知根知底吗,你就借钱给人?被骗了活该,让你长长记性!”
之后我默默走出包间,默默地拿着篮子继续卖酒,但眼看开学在即,学费很难凑齐。
我想报警,但被李渺拦下了。她说像老K这样的人,最忌讳这种事,让我别自讨没趣。况且我借钱给李心蕊的时候,连欠条也没打,拿不出证据来的。于是我也没再坚持,因为我觉得老K不是我想惹就能惹的人物。
我看着手里的两千多块钱,庆幸自己当时没把手里的钱都给李心蕊。老K说会找人帮忙找李心蕊,但我看希望渺茫。因为我觉得,他这样的人,凭什么帮我?他就算甩甩手让我滚蛋,我也动不了他一根手指头。
距离开学还有三天,我跟经理请辞,说打算回学校念书。之所以提前回去,是想把身上的烟酒味都洗干净,反正学费左右是凑不齐了。我想,还是再打个电话给我妈,她总归比我的办法多。
在李渺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把卖酒时穿的工作服洗干净,留在她家,总不能带回学校,给人参观,招惹是非。
这套工作服颜色鲜红,如血欲滴。当初李渺把衣服拿给我的时候,我看了看款式,虽然不是很过分,但仍旧不愿意穿。我当时想,用唐爽的话说,好歹我是C大的“高精尖”,穿这套衣服万一被熟人看到,该是件多么尴尬的事儿。
李渺却说:“这套衣服怎么了?不该露的可都遮着呢。穿起来多像美少女战士,又不是让你扮娇扮嫩扮兔女郎。”
当时觉得她话不入耳,之后却也慢慢习惯了。
从李渺那离开,我搭车回了学校。回到寝室的时候,唐爽正坐在电脑前,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大片。见我进门,朝我瞄了一眼,然后接着看:“回来了?一整个寒假过去了,收获颇丰吧?社会实践课姓张的肯定给你高分了,如果你的职业再阳光清新一点儿的话。”
她话里的意思我听得懂,笑我脑袋不够使,把钱借给李心蕊,到最后自己无米下锅,唯一得到的是一堆“社会经验”。
“你呢?刚一回来就躲在寝室看电影,够潇洒的。”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毫不示弱。
“哟呵!行啊冯纬纬,看来你那无情的同事没能给你重磅一击啊!都山穷水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闲心跟我扯闲篇儿呢?”唐爽转过头看我,满眼冷笑,等我接招。
“不然你想怎样?看我哭天喊地要死要活?或者干脆抱着那女人一起去跳江?”我摇摇头,“解决不了问题的。”
唐爽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可千万别谢我,听不惯人跟我肉麻兮兮。”
我狐疑地拿过信封,捏了捏,打开一看,是一叠红色钞票:“哪里来的?”
唐爽也没什么钱,不出我所料,她说:“沈公子给的,我跟他说我缺双鞋。”
我捏着信封,不知道说什么好,唐爽这女人除了嘴巴坏,其余的都还好是不是?每次她冷嘲热讽,我也都尽量以牙还牙,没怎么吃亏是不是?
关键时刻,她总让我想起那句“力拔山兮气盖世”,我笑笑:“每次做了好事,总能被你一张臭嘴搅和得让我对你丝毫感激之意都没有了。”
唐爽没理我,继续看片。
唐爽的钱,我拿了一部分,算上我手里的钱,够交学费。之后我也没有打电话给我妈,但是生活费问题也需要解决,所以我又打电话回“沸点”,问问可不可以偶尔回去兼职几天。说实话这个要求是有点儿过分,酒吧又不是我们家开的,上班的事情也不可能由着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经理说会跟老K请示一下。我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因为我觉得老K并不待见我,能开后门放我进去,已经够给面子。可之后经理的确打电话通知我,说我可以随时回去上班。
酒吧里的酒推都是老K精挑细选,听说他生意很大,也不常在酒吧,但唯独这件事,他很上心。
对于这件事,我心里大概有两个版本,一是老K这人天性好色,所以才热衷于这项事业,但之后我想,他生意大,捧个小模特小明星,岂不更带感;二是我想起李渺说老K看上我,说我眼睛像他的一位故人。这让我瞬间联想到曾经风靡一时的琼瑶剧,黑豹子走南闯北收集姨太太,就是为了找跟萍萍类似的女人。如果是这样,加上他这种看似黑白相间的背景,真是一个标配的小言男主。
但之后李渺跟我说:“你真是想多了。”
周朗从外地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开学半个月了。高数课上,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正在校门外等我。
老教授在三尺讲台上辛勤耕耘,这样打断他,让我有些于心不忍,但我一想到外面数九寒天,周朗一个人孤单单站在校门口直跺脚的情景,心就狠了下来。我跟教授说肚子疼要请假,捎带着做了一个难为情的表情,老教授知书达理,略微沉吟了一下,就给我批了假。他也知道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所以不便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