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六经之首,易经一直以其神秘,晦涩,无所不包,吸引着一代代儒者的目光,从相传为孔子所作的十翼,再到后面各种注疏,注疏的注疏,研究,发展,以至于到如今各门各类,千奇百怪的易层出不穷,梅花易数、铁板神数、京房、太乙、奇门、堪舆、鬼谷,数不胜数,往往令后人学者满头雾水,不知从何下手。但作为一个工科生,我第一想问的却是,大家信易经算命吗?至少在主观上,相信它吗?在我的设想中大抵有三种言论,坚实的唯物主义者当然会对其嗤之以鼻,认其迷信而已,遂不屑一顾。当然其反面自是标准的神棍了,满口阴阳五行,易经八卦,印堂发黑,面带凶兆,但是他们自己信吗?我不知道,或许我可以算一卦?第三种就是如在下了,读过两天易,跟人说起来亦是头头是道,可惜没瞎,也没有一把山羊胡,不能出去指点姻缘,只能在学校里骗骗心宜的姑娘,故作深沉,赋满新词,但是话说回来,我信吗?
这个问题先按下不表,因为我信不信起不了多大的影响,那让我们把目光往前面挪,古人信吗?或许大家认为理所当然他们是应该信的,不然这个东西也不会存在这么长的时间还生生不息,可是古人不傻,虽然人家在知识的积累上没有现代社会这么多,但在具体的智商表现上古人是绝不弱于现代人的,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所以下面我们请出荀老夫子:“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后决大事,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荀子·天论》)看到这儿,我们至少能够知道荀子是不信的,孔子呢?这个没人问过他老人家,我现在也没机会了,但是《论语》是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夫子本人对鬼神也是存而不论,而易经如此玄乎,夫子想必也是不大信的 。于是新的问题出现了,好像作为儒家经典的易经,这俩儒家大佬貌似都不怎么信那套生死祸福之说。为什么呢?
让我们把目光回到了我们今天的主人公上来,读过易经(记住,是易经而不是易传。)的人应该知道,易经说简单点,只是一本筮法参考之书而已,在某种意义上和九九乘法表是没多大区别的,只不过一个是用来学数学的,一个是拿来看生死祸福的。要拿易经出来算命亦是不难,最原始的,找五十五根蓍草,然后按照系辞上传里面那套:“大衍之数五十……”,算一算,数一数,最后按先圣定好的规则翻书,找到相应的卦和爻,把想问的事一对照一比较,然后就知道了吉凶祸福,可这和小学生做数学题,用小棍子数数,查九九乘法表相比又能有多高明之处呢?难道这样说来,这本让夫子韦编三绝,两千年儒者前赴后继的往圣绝学竟只是一本“乘法表”?这个可比日心说还要耸人听闻,虽然大中华很少用火刑惩罚异教徒,但是貌似凌迟更惨。
很幸运,我又有了另外一些言论,我决定写出来,或许可以减刑无期。但首先我们应该承认易经在周朝只是一本筮法之书,按熊逸前辈的说法,用来卜的老王八壳很难找,或者已经被人抓成稀有动物了,所以,老祖先便创造了一套造价低,而且更易操作的筮法系统来代替,当然这套系统的完善花了多少时间是如今我们无法知道的,反正到了孔子手上的时候,也就是春秋末年的时候,这套系统已经很完善了,但即使它再完善,能够骗过我们的至圣先师孔子吗?答案想必是否定的,但孔子却又为何韦编三绝,作下传言中的易传呢?(我们先假定全部为孔子所作,当然并不是,不过这个里面的弯弯绕不属于本文讨论范畴),要知道孔子可是亲口说过他是不会讲述他不知道的东西的(原文忘了q(≧≦q),在论语里大家可以自己找),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还得感谢荀子,还记得刚才引用的那句话吗?其实还有后半截,“故君子以为文,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也。”明白了吧,其实老夫子们都知道这是骗人的,但他们信不信无所谓,只要百姓信就好了,孔子一生已复周礼,述古学为己任,对易经的看法其实也不存在信不信,因为这是古人留下来的东西,但夫子估计自己也知道这玩意如果只这样是没办法长时间忽悠人的,所以后来就有了那一堆易传,给了一本筮法书以朴素的哲学解释,后来儒者尊师重道,当然亦视之为经典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那群儒者们扯出了孔子这张虎皮而已,毕竟后世的易学发展后人们是给以了充分的想象力的。更何况,董仲舒那天人三策影响太大,虽说已偏离孔子正统,但人已死,书已定,原著者没法出来解释,那自然谁拳头大谁就有解释权了,而当时哪位儒者的拳头能有傍着汉武帝的董仲舒的大?
所以对易经而言,那套算生死祸福的把戏只是游戏而已,诛心言之,亦不过愚民而已(这种愚民是有一定益处的),但夫子作传,两晋玄风又给以其新的活力,到了宋朝,邵雍一辈又加以道家禅宗的东西在里面,一场游戏,国服登顶,于是又去外服爬梯,加上一群神棍拼命忽悠,所以到后来到底与先人本义有了偏差。一副扑克牌最简单玩法是比大小,人们却开发了各种花样,地主,掼蛋,金花,易经也如此,本是简单的卜筮之书,但经济学早就说过:需求决定供给,于是就着六十四卦,三百多爻,可怜古人了,得花多少心思才能想象制定出那么多精密的规则,把一本易经玩出多少模样,去穷那古今之变,定生死祸福。
最后再说一句,小子此文,绝无半点贬低我中国传统文化的心思,虽然易经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卜筮之书,但后人学者往往穷毕生之力试图给与其解释,说明,这其中体现便是每个时代的思想观念的演变和发展,小子窃以为这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愿一些神棍之学混淆视听,作践了传统文化里真正精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