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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十八期:轮回。

【序】

我叫落葵，是鬼界的一个小差使，可是最近，我爱上了人间的一个魂魄。

事情要从稀松平常的一天说起。

【一】

“下一个！”

“你们的任务就是哭出来，想想你们在人间受的苦难！”

“对！就是这样，哭的眼泪越多越好！”

这一天，我正在阴曹地府当差。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收集那些魂魄的眼泪，然后交给孟婆，再由孟婆炼一碗孟婆汤，那些魂魄喝下去之后便会忘记人间的一切。

喝了孟婆汤，就要过奈何桥，过了奈何桥，就进入了投胎转世的轮回。

每个魂魄来这里投胎转世的时候都会拿着一个玻璃瓶，这个玻璃瓶可以收集眼泪，然后再由魂魄拿到孟婆处。

“不，我不要投胎转世！也不要忘记一切！”由黑白无常两个小厮抬上来的时候，一个男人奋力抵抗。

“放开我！”男人狰狞地叫着。

“放弃反抗吧！没有用的。”看着男人歇斯底里地反抗，我云淡风轻地说。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呸！”男人朝我吐了一口唾沫。

“好了，我现在要收集你的眼泪了。”我拿出玻璃瓶，略施法术:“想想你的一生，幼年丧父，中年被情敌所杀，现在的你属于惨死——好了，我现在也可以理解你的不甘了……”

男人听我说到这儿，不出意料地开始哭泣，一开始很小声地哭，后来竟然嚎啕大哭。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拿玻璃瓶收集了满满一瓶的眼泪，递给男人:“去吧，去到孟婆那里，喝下那一碗孟婆汤，你就解放了。”

我在玻璃瓶上写下他的名字，男人乖巧地接过玻璃瓶，看了一眼玻璃瓶上的名字:“原来我叫幻影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属于正常现象，人一旦开始哭，就会慢慢忘记在人世间的事。只要喝了孟婆汤，就能忘记一切，进入轮回重新开始。”我耐心地回答。

一旁的黑白和无常冲我竖起了大拇指:“落葵，你可真有耐心。”

我会心一笑:“这算什么，如果这点事都做不好，那我怎么在鬼界当差的这几百年。”

黑白和无常是两个小厮，有趣的是，他们俩就像是两个影子，虽然一个黑一个白，但是总是做相同的动作，说相同的话，以至于每次抬人上来取眼泪的时候，总是搞错正反方向，弄得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远处的孟婆看到这一幕也憋住笑，隔空敲打我的脑袋:“工作时刻不许笑，要端庄！”

“噢，好的，孟婆，我会专注的！”我在嘴里嘀咕。

每当这时，黑白和无常都会异口同声地问我:“落葵，你是不是又偷偷取笑我们了？”

我强忍住笑意:“哪有的事，工作时刻好好工作！”

黑白和无常总会同时气呼呼地离开。

每到下一次抬人上来的时候，还是会弄错方向，这一错，就是上千年。

【二】

鬼界除了我这个差使，还有就是孟婆和黑白无常两个小厮了，官僚最大的当属阎王爷了。

阎王爷那里有一本厚厚的生死簿，记录着凡间每一个人的命运。别看我们鬼族能长生不死，其实我们连自己的命运都不知道。每天困在这里，做同样的事，过同样的生活。

无聊死了。

这天，我闲着没事跑去找阴曹司，央求他带我去人间一趟，解解闷儿。

“落葵呀，我可跟你说，去人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被阎王爷发现了，我这个饭碗可就不保了。”

阴曹司掌管着阴阳两界，凡人下不来地狱，我们鬼族的人也上不去凡间，应该除了阎王爷，就是他的官职最大了。

“哎呀，求求你了，带我去嘛，去嘛～”我揪着阴曹司的衣袖撒娇。阴曹司虽然和我们一样是鬼族，可是长得很俊朗，拂袖之间尽显公子风范，“不然我就去告诉孟婆，说你喜欢她！”

“别，别告诉她，我带你去，还不行吗？”阴曹司乖乖投降。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是管用。阴曹司喜欢孟婆，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每次托我给孟婆带好吃的，还不让我告诉她，让我撒谎说是我做的。

嘿嘿嘿，我真是聪明。

外人听了都会觉得孟婆很老，其实孟婆不仅很年轻，还很漂亮。虽然也是活了几千年，可是脸上没有一点儿皱纹，平时也爱打扮自己，梳着好看的头发，戴着好看的首饰，就连衣服也是一天一套，几千年来从来不重样。

比起孟婆这些活了几千年的前辈，我这个只有几百岁的鬼差就只能算个少女了。

唉，也不知道那个幻影怎么样了。

等等，我怎么会想到他？

他不过是在我面前走了一遭罢了。

不想他了。

“落葵呀，我跟你说，你的功力有限，只能在人间待一会儿，时间长了，阳气太重，你会受不了。”阴曹司郑重其事地跟我说。

“好嘟，知道啦。”我冲他做了个鬼脸。

“快走吧。”我催促道。

阴曹司开始施法，我感到一阵眩晕目转，没一会儿，火辣辣的太阳照得我睁不开眼。

“哎呀，太阳怎么这么大？”我不解地问阴曹司。要知道，在阴曹地府，可是暗无天日，几乎见不到太阳。

“这很平常，人间都是这样。”阴曹司施法变出一把伞，递给我遮阳。

我看着人间的小孩在一起嬉闹，好不快乐，想过去跟他们一起玩儿，却被阴曹司制止:“别过去，有的小孩可以看见你，你会吓着他们。”

“啊？为什么？”

“人间有一种说法，说不满十二岁的小孩，可以看见阴间的一切。”阴曹司说的话把我吓了一大跳，这比鬼故事还可怕。

突然，看见一个女人在河边洗衣服，不慎落入了水中。

“我们要不要过去救她？”我心急如焚，想过去施法捞起。

“不用，生死有命，你不能随意篡改生死簿。”说完这句话，阴曹司突然想起了什么:“糟了！我们得赶紧回去，这个女人马上要去你那儿收集眼泪，要是有人告状说你不在，阎王爷又要骂你了！”

说罢，又一阵眩晕目转，我们回到了阴曹地府。

【三】

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黑白无常两个小厮抬着那个女人上台阶。

“你去哪儿了，慌慌张张的？”黑白无常问。

“秘密，不告诉你。”我调皮地吐舌头。

“据说这个女人和那个幻影原先是两口子，男的被情敌所杀，现在女的也落水身亡了，她还有两个小孩，怎么办？”黑白无常一人一句像在唱双簧。

“你们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有点纳闷。

“这个女人叨叨一路了，说她放心不下她的孩子。”黑白无常又是异口同声。

“美丽的鬼族大人，您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帮帮我的那两个孩子。”那女人见到我，立马跪下来求我，“我知道我不该背叛我的丈夫，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说着哭得泣不成声，我趁机赶紧收集眼泪，等她哭够了，我递给她一个玻璃瓶:“去吧，去到孟婆那儿，喝下一碗孟婆汤，就能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了。至于你的两个孩子，我会替你照看一些的。”

“好，谢谢鬼族大人。”女人拿着玻璃瓶走向孟婆，孟婆与她说了几句话，就见那女人喝下了孟婆汤。

“落葵呀，你的胆子真是大，你知不知道随意答应凡人的要求是大忌？”阴曹司重重地敲了敲我的脑袋。

“啊？那怎么办？”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要不再拒绝她？”

“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阴曹司白了我一眼。

“好。”我嘴上答应着，可还是在心里嘀咕:“可是人家真的很可怜。”

“可怜？落葵你又不是第一天做鬼界的差使，你可怜她们，你就会有做不完的工作！”阴曹司有点恨铁不成钢。

“对了，那个幻影怎么样了？”我没经过大脑思考，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还能怎么样，投胎转世去了。”

“可是我明明看到生死簿上他的期限还没到，怎么会死？”我有些疑惑。

“什么，落葵，你还偷看了阎王爷的生死簿？”阴曹司吓得不轻。

“嗯，那天去人间的时候，阎王爷的生死簿放在桌上，摊开着，我不小心瞟到了。”自从上次幻影从我身边路过，我总感觉自己对他不一样的感觉，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还是那么难忘。

再加上看到他的死期没到就被送来了，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缘分。

“落葵，做好你分内的事，还有啊，别一天到晚就想着给我闯祸，被阎王爷知道了，我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阴曹司告诫我。

“好，那就暂时不想这些事了。”

可越是强迫自己忘了这些事，越是忘不了:比如幻影的样貌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他的声音总是在我耳边回荡，甚至他哭的时候，都那么让人心疼……

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明明他一开始还骂我来着，可正是因为他骂我，像极了某个人，这个人在几百年前，我们好像还见过，何止见过，应该是有一段故事。

【四】

我的猜想是对的，没过多久，阎王爷就宣布一件大事:幻影的生死簿弄错了，命不该绝。然后就开始怪罪我们这些虾兵蟹将，说我们不负责任，明明没有到死期的人，为什么要进入轮回？

好在这些天里幻影并没有进入轮回，只是在轮回台被抹去了记忆。

我有预感，我与幻影绝对有一些故事，于是，自告奋勇地想去救他。

传说有一花叫火凤花，可以将在地狱待时间长的凡人救回凡间。不过这种花长在火山喷发之地，阳气极为热烈，不是一般阴魂能去的。

“你当真能完成这个任务？”阎王爷坐在高高的座椅上，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我。

“当然，这件事是在我手上出的差错，我就一定要弥补。”我势在必得，“但是，如果我完成了这个任务，还请阎王爷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吧，什么要求？”阎王爷似乎来了兴趣。

“这个要求暂时不能说，等我完成任务归来，我自会告知。”不是我卖关子，而是当下我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万一是错的，岂不是叫人笑话？

“好，那就要看落葵你的本事了！”阎王爷放声大笑，随即扬长而去。

为了采到火凤花，我只身一人找寻了几天几夜，最后来到火山处，在火焰最旺处找到了一株火凤花。据说这火凤花一千年才开一次花，还有两个神童守护。

我刚想去摘就被法力弹了回来。一瞬间，记忆像被打开了闸门，我依稀看见前世的我和幻影，我们一起经历的种种。

来不及回忆，一对神童抡着刀和剑朝我刺来:“大胆妖孽！竟敢盗取火凤花！”

我从眼里挤出几滴泪:“我不是妖孽，我是阴曹地府的差使，我叫落葵。我也是为了救人，这个人的生死簿被我弄错了，若是不拿到火凤花，救出幻影。我就要被阎王爷处罚！求求二位神仙，网开一面，让我拿到火凤花吧！”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想要我们火凤花的人可多着呢！”其中一位神童不依不饶。

“我对天发誓，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我作发誓状。

“罢了罢了，看在你诚意的份儿上，若是能打赢我们两个，就让你拿去！”

“好，谢谢二位神仙！”我连忙磕头跪谢。

“也别高兴得太早，这火凤花讲究缘分，即使打赢了我们，也要看你和这株火凤花有没有这个缘分！废话少说，看招！”

只见那两个神童一个抡着刀，一个抡着剑，向我刺来，我来不及闪躲，差点负伤。

几个回合下来，依旧没有分出胜负，但可以看出，那两小神童并没有发力。

就在我体力不支时，两小神童突然消失不见。

这下好了，火凤花非我莫属。

【五】

由于我的阴气太重，一碰到火凤花就会被烈火灼伤。

我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它的叶子，一股灵力四散开来，中间的火凤花开得可真好看，就像一团人血，红得透亮。

我抓住火凤花，一下子揪住根须，连根拔起。

不知道为什么，在握紧火凤花的那一刹那，记忆一瞬间涌上心头。

我闭上眼睛，跟着火凤花的记忆不断往前看，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前世的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与幻影成了亲，他与我非常恩爱，前一世，也是在阴曹地府喝孟婆汤的时候，我拒绝喝下，想要下一世继续与他长相厮守，所以抵抗忘掉前世。最后被打进地狱，做了地狱的一个小差使，这一做，就是上百年。

而他，因为反抗，被强行送上轮回台，轮回为一匹马，任人糟蹋。上一世阎王爷看他表现良好，特地赏赐他做一世人，娶妻生子，但没想到的是，生死簿被弄错了，所以他又冤死了一回。

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把我给我忘了，我的记忆是因为要在阴曹地府当差所以被封印了，而他是因为要生为人所以被抹去了记忆。

我记得第一世的时候，我因为难产险些丢了性命，幻影守在我身边一天一夜；第二世我在地狱当差与他擦身而过，我如今才想起来他含情脉脉的眼神，可我的记忆已被封锁；第三世的他应该是绝望了，所以才会一上来就破口大骂。我真是个天大的傻瓜，怎么会忘了他？

想到这儿，我泣不成声。

我有多久没哭了，这几百年来，我每次看着凡间的人哭，自己从来没哭过。

我的眼泪渐渐浇灭了火凤花旁边的烈火，一切都不再灼手。

于是我很顺利地就拿到了火凤花。

回到阴曹地府之后，我把火凤花交给阎王爷，并跪在他面前:“阎王爷，火凤花我已经取到了，落葵恳请阎王爷能让自己做一世人。”

“你是为了他？”阎王爷似乎早就猜到了。

“是的，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已经没了前世的记忆，就算你做了人，他也不一定能想起你。”阎王爷的语气有些惋惜。

“不打紧，若是记不起，我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也挺好的。”

“好，那就满足你这个要求！阴曹司，送她回凡间！”

【尾声】

我走的那天，阴曹司跟孟婆一起来送我。他们很恩爱，就像是人间一对平凡的夫妻。我这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有些时日了，俗话说:“人间一天，地狱一年”，他们早就应该在一起了。

我说:“真好。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孟婆边流泪边说:“小葵，你去了人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阴曹司开玩笑说:“要是在人间做了什么坏事，我一样把你抓回来继续当差。”

我笑着说:“放心吧，我这次一定好好做人。”

回到人间的第二天，我在河边遇上了一个很像幻影的人，我一直看着他，泪水渐渐模糊。身旁的两个小孩纷纷向我跑来:“阿娘，阿娘，你怎么哭了？”

幻影似乎察觉到了:“请问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