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娘

这世间,最热闹的地方在都城,而都城最热闹的是一位来自西域定居飞天楼的舞娘-云裳。她来这里仅仅半年,就已经让这座都城里的人为之痴狂,上到帝王,下到书生,无不想一睹芳容。

但这神奇女子每月只会随机选择几位来参加她的舞会,即使是帝王也只有幸参加过第一场。

坊间传闻,她有着如星月般闪烁的眼眸,瀑布般顺滑的秀发,似杨柳柔顺的腰肢,白玉般修长的美腿,她珠玉串的面纱下是一副绝美的容颜,勾人心魄,会让每一个人都为之痴恋,不分男女。

有幸看过她舞蹈的人,都无比赞同传闻中的说法,只是有一点,云裳从不摘下她的面纱,她面纱下到底是怎样一副容颜,无人知晓,又无人不想知晓。

而今天,是她这月开舞会的日子,都城的达官贵人,庶民百姓都齐聚飞天楼,只等幸运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时辰到了,飞天楼的天窗打开,一只青色小鸟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这就是云裳选择幸运儿的方式,鸟儿从放出到飞回,落过谁人的肩膀,谁就有资格进去一睹舞姿。

而这次,小鸟并没有在人群逗留,只是盘旋两圈便飞向城门,一群人也追着青鸟往城门去,好不滑稽,好不热闹。

觉悟是一个出家人,俗人唤他作和尚,他也不辩,笑着接受这个称呼,于是大家都也唤他作和尚。

这天,云游至都城,行至城内,万人空巷,却见远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虽有些反常,但觉悟和尚并不打算去探探究竟,他此去只为城中白马寺下一菩提古树。

典载,祖师曾在菩提古树下坐而论道,同诱惑他的天魔对抗,最后坚守佛心,终成正果。

正在觉悟和尚走在路上的时候,一只青鸟落在了他的肩膀,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拱着他的脖颈,用细小的喙轻啄着和尚的耳垂,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

“和尚,快来吧,你可真是走运,云裳姑娘这次选中你啦!”赶来的人们将和尚团团围住,云裳的贴身侍女月儿气喘吁吁地说道。

“快来吧,快来吧!云裳姑娘要等急了,青儿你也快去找下一个吧!”说罢就要伸手拉着和尚的手往飞天楼去。

和尚稍一侧身,避开了月儿的手,说道:“小僧不曾听闻什么云裳姑娘,再者出家人不近女色,且我尚有要事,便不去飞天楼了。”

说罢,觉悟和尚就要往人群外走。但围观的人可不想让他走,哄闹着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将其拍到飞天楼。

觉悟和尚怕青儿受伤,不作反抗,并用一只手护着青儿,免得它被人群误伤。

说来也奇怪,青儿不像其他的小鸟一样躲着飞开,而是蜷在觉悟和尚的肩膀上不下来,一直到了飞天楼下,才飞到半空稍作盘旋后,飞回了天窗。

觉悟和尚见自己也躲不开,低声念了几句圣号后,在众人的哄笑与艳羡中,随着月儿进了飞天楼。

一进楼内,是一座不大的大厅,被西域风格的内饰装点着,正中是一棵大树,顺着粗大的树干向上看,竟直达穹顶。穹顶也不封窗,独留一块圆形的留白,让明媚的阳光倾洒在繁荣的树冠上,反射的光芒也照亮了穹顶周围一圈儿的壁画。

绕过大树,是一条宽敞的走廊,走在走廊上可以完整的观赏到楼内独特风格大队院子,而廊顶每走一段便刻画一副故事绘画。不得不说,觉悟和尚看了也十分喜爱,心想,或许过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这样,跟在月儿后面一边欣赏,一边走着,偶尔走到感兴趣的地方也会驻足停留,仔细观赏。月儿也不催,总是等到觉悟看完才继续带路。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留在一扇巨大的,绘有天女飞天画像的大门前。

“和尚,我家姑娘就在里面了,您自个儿推门进去就好,我在外面守着。”月儿欠了欠身,行了一礼道。

觉悟回了一礼,敲了敲门。不多时,大门敞开一人宽的缝,显然是准了。随后,觉悟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待其入内,月儿又从外将门合上,唤来几位带剑侍女,把守在门外。

觉悟一进门,便被里面宽敞的空间惊讶到了,紧接着仔细观察起来。

同之前刚入门的大厅一样,穹顶中空,周围绘着一圈儿壁画。但不同的是,并没有那样高的大树,而是在离穹顶不远的地方,又做了一个镂空的顶,线条细长,纵横交错,从交点处垂下一束束用晶片做的流苏,反射着金色的阳光,让屋内也璀璨起来。

流苏下,则是一块儿宽敞的圆形舞池,池边摆着几处坐垫,池内站立着一位身形婀娜的姑娘,背对着觉悟,看不清面容,但十分熟悉。

忽然,不知从哪里想起了一阵悠扬的乐声,而那姑娘,也缓缓转过身来……

乐声一响,云裳就知道是他来了。是她曾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来了。于是戴好面纱,随着乐声,缓缓转过身来。在四目相对之时,她的心底翻起一场海啸,但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随着乐声静静看着,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那个纯净的眼神,一如他们曾经初识,他递来一口甘泉时的眼神,让她心绪纷飞,难以压抑!

于是,她动了,乐声也动了,那么热烈,那么疯狂!她扭动着自己坦露的腰肢,摇起手腕上的铃铛手环,向着觉悟,款款而来。快到面前时,又戛然而止,用极柔的舞姿绕着觉悟旋转着。

时而吐气如兰,吹拂在觉悟的耳垂,时而如轻风吹面,玉手缓缓擦过他的嘴唇,拂过他的侧脸,顺着脖颈撩过他的衣衫,在他的避之不及的羞赧中,嬉笑着,旋转着离开,随后再他面前尽情展露着女性若现若隐,若即若离的美。

觉悟偏过头,低垂着眼,不再看她,这样的场景对于他这样不近女色的和尚来说,太过刺激疯狂,无时无刻不在拷问他的内心,让他蠢蠢欲动。

觉悟没了办法,盘腿坐在舞池旁的坐垫上,眼观鼻观心,心中默念着经文,手中的念珠也转了起来。

云裳见了和尚这幅模样,心中调戏之心更盛。

尽管她知道,七年前为了救她性命,和尚已自愿忘却往事出家去了,此时此刻的他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影子,但是她控制不住心中喷涌而出的热烈感情,即使他不看她,她也要为他舞出心中的舞!

乐声大振,铃声频频,云裳舞的更开心了,她放肆地舞着,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翻飞在花丛,她跳着西域独有的胡旋舞,围着觉悟不停地转着。

少女的幽香悄悄的绕上了觉悟的鼻尖,像一只柔媚的小手,轻轻的在鼻尖上画圈圈,刺激着他的嗅觉,让他心跳加速,脸颊浮上一抹薄红,晕成粉红。

随后钻进觉悟的心房,拨弄着那颗炽热的心,让它奇痒难忍,又无可奈何,只得乱了心绪,胡思乱想起来。

“觉悟啊,你睁眼看看我吧!”云裳一声又一声地唤道。

“姑娘,我不曾认识你,你又如何识得我?”觉悟睁开眼,看着眼前少女期盼的眼神,心中奇怪,这不知面容的姑娘莫不是他的心魔,竟会知道他的名?

“你我……曾识得的……”云裳本想说的更详细些,但她不行,如果靠外力让他回想起过去,封印会反噬,到时候只能在山上陪伴青灯古佛一辈子了,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如果这次不成功,她也不打算继续作为人活着了,哪怕和以前一样做一只小狐狸,依偎在怀里也好啊。

“你不记得了,没有事的,我只是太过着急了,看见你喜不自禁就……”云裳强打精神,从嘴角挤出一抹微笑,却不知泪水悄悄划过眼角,顺着弹软可破的粉嫩脸颊,一直划过下巴,落在了觉悟的手心。

“姑娘大可不必如此伤心,世间一切不过缘起缘灭,你我曾相识说明曾有缘,现在不相识只是缘分灭了罢了。就像你我今日相识是一种缘分,何时缘灭却也未曾可知。”觉悟习惯性的拭去云裳脸上的泪珠,安慰道。

“我怎会伤心呢?我可是……”云裳笑着站起身来,她不敢就这样接受觉悟的温柔,尽管是那样的诱人。

但她想要的,是永远!

“我可是世间最可爱最开心的姑娘,这是你说的,我可不敢忘!”

乐声再一次奏起,欢快的鼓点伴着箫声充满了中庭的每一个角落。云裳再一次舞了起来,带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紫色轻纱,忘我的疯狂的舞了起来!

云裳带着轻纱跳着胡旋舞,也有了另一番风味。

轻纱像是她的手臂,随手一甩,便撞在一旁的鼓上,发出沉闷的鼓声。轻纱又不像她的手臂,它柔软非常,拍打起来竟像波浪一样翻涌。

最像的,是她的花瓣!随着云裳的胡旋,轻纱也随之舞蹈,越来越快,最终转成了一朵美丽的紫色牵牛花。

从始至终,笑容都不曾离开过她,只是面纱遮挡着,谁都看不到。

觉悟不得不承认,她跳的非常漂亮,有那么几刻他动心了,可出家人总归是出家人,动不得凡心的。

曲终舞罢,觉悟扶起云裳,四目相对,心中一动,但又故作镇定地夸赞道:“很漂亮的舞蹈,姑娘的舞是有感情的,只可惜我还有要做的事,不然还真要多看一会儿。”

说罢就要推门离开,方才的对视让他难以把控自己的心绪,放任不管恐生心魔,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离开。

“觉悟,我还有最后一支舞,你看完再走好吗?”云裳忽的从背后扑了上来,胸前的柔软让他慌了神,哀求的语气又让他动了一丝情。

这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他想不起来,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时悲伤的感觉。

鬼使神差下,觉悟点头应允,又坐回舞池旁,安静地观赏。

这一次,没有乐声响起。

云裳摘下了面纱,露出她俏丽的小嘴,粉啄的脸蛋与娇嫩的翘鼻,真是绝美的面容。她换上一身戎装,拿出一对鸳鸯剑,一边舞一边唱道:

“将军,再看奴家舞一曲吧!”

霎那间,伴随着云裳的舞姿,觉悟的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了,然后一窝蜂的涌了出来。那些他不曾想过的,七年出家经历以外的记忆,都在此刻回想起来了!

觉悟从前不叫觉悟,是一位西域戍边的少年将军,因为年少有成,在军中十分热门,再加上家中背景本就深厚,更是寄予了西北军许多热望。

按理来说,平步青云回朝廷,官拜武相才是他这一生的轨道。但是,从那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那天,他照常在戍边巡逻,却机缘巧合下救了一只被沙鹰啄食的沙狐,好生照顾下,很快便恢复了。

有了小狐狸以后,日子也不算枯燥孤单,只因狐狸背毛上有几缕雪白,便唤作云裳了。

时光荏苒,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两年后云裳竟化作人形,能歌善舞,生的一副绝美面容。

但觉悟也不甚敏感,还当她是那只小狐狸,不曾有过一丝杂念。但,云裳不一样,她已经深刻的爱上了这个男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云裳痴迷,她每时每刻都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将这个男人占为己有。

直到,觉悟要奉旨回京娶公主。

这下云裳慌了神,她不想让他离开,也不想和其他女人分享她的挚爱。也正是如此,她铤而走险前往沙漠深处寻找一种神药,可以让觉悟永远爱上她,不离开她。

未曾想,沙海的危险无时不在,觉悟发现小狐狸不在,立马出去寻找,最终在一群巨兽中救了小狐狸的命。

也因此受了重伤,为了活命,被游方的大和尚封掉所有的记忆,并和云裳立了七年之约,这七年不得再见觉悟一面。

离别时,云裳为觉悟随性舞了一曲,感情之悲切,让人痛哭流涕,难以自已。

而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觉悟,这次我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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