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歌
所谓的人间的生活于我是不可捉摸的。
这倒不是因为生活像别人口中的那么艰辛,而是一种出于破碎般的发自内心的悲痛— —一种对生活的荒谬与无聊的愤慨。
当我在人间活过许多年,我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反抗是无力的,不论自己怎样努力地、向这个世界表明自己的态度,得到的依然是冰冷的回响。
更多的时候,所谓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我们所抱住不放的、所热爱的、为之奋斗的、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无非是对着往来的疾风完成了一场自鸣得意的手淫— —生活从来都不是处女,但却从来都不缺少追随者:
或是像嗑了药一样,握着酒瓶子,对着夜空呼喊;或者痛哭流涕,怅然若失,宛然一副被世界强奸了的模样。
我们从没反省过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要活成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什么让我们丧失了自己,却妄想抓住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让其为我们的不幸负责。
生命流逝,夏花秋落,转眼大风席卷整个黄昏,什么青春的感动、帝国的荣耀、不死的生命之类的话,只能在我耳边唤起一阵凛冽的寒气。
人间的生活总是卑劣而又肮脏的,从没必要为自己的无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没必要为谁的不幸而心怀愧疚——大家只是心照不宣地相互欺骗。
既然事情的真相是这个样子,我们又因何而在这样的尘世里患得患失呢?
本来无一物,如此这样清冽而旷达地活着,这才是我感到生活最荒谬的地方。
努力地躲开所有人的刀箭,又准确无误地把刀箭射向别人——人们只是在这样的相互伤害中满足自己破坏的快感。
人生来就是禽兽,破坏是与生俱来的,因此我从没打算为自己的高尚做任何的辩护。
我们又要为谁满怀期待呢?失望是在情理之中的。
太阳不是我的,月亮不是我的,思思念念美好的小姑娘也不是我的,风从脚下吹过——只有孤独与寒冷是如此的真实而又具体。
我时常在想,我究竟活在哪一个“世界”里呢?哪一个又是我的?这个所谓的“世界”又是什么东西呢?我又是一种怎样的物质?物质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马克思千方百计地让人们相信世界的本源是物质,可是,他又何曾知道什么是物质呢?所有的科学在哲学家面前都成了炫耀自己的武器,道貌岸然地让人为其感到悲哀、悲哀而且痛心。
他们总是希望别人能照他们的意愿做出改变,或是以欺骗,或是以恐吓——所有的所谓张扬的个性只是对全人类下流的意淫。
还不如就这样活下去——倒不是希冀在这样的软弱里得到神喻,或是等待成为最好的自己——只不过是无聊的自欺欺人罢了。我总是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幻。
当偏头痛复发时,我捂起一只眼睛,装做受伤的样子。
只有在这时,我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到那一个困于疼痛的我,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那个没有偏头痛的我会为这个我而落泪吗?
我一直认为死亡是接近上帝的最后一扇门,门后就是我们所期待的一切的答案。而死亡却又是不可知的,我们随时都可以见上帝,只是与所有的信徒不一样,我对死亡充满了怀疑,死亡是真的存在的吗?
我一度怀疑死亡只是为另一个自己清理道路,或是去另一个世界与自己相遇——或许只是归于虚幻,就像把春天的花瓣夹在笔记本中,便留住整个春天了。
风吹过头顶,木叶漫天,我确信那片树叶落到我的心里面了。
像人间的流言,缓缓流过我的心田,我知道,我被这片树叶俘获了。
但这并不是我要去死的原因,我仅仅是背负着这样的一片落叶,没有生命,没有理由,就这样莫名地在太阳下忧伤。
对死去的人说话,这样的习俗是多么可悲啊!
如果死去的每个人都有灵魂,那么,在上帝那里他们会得到更好的爱,我们又因何为他们的来生而焦虑不安呢?人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阳光会走许多的路、穿越宇宙、穿过黑暗来照到每个人脸上。
这使我想起远古的巨兽,比方说恐龙,从来都没有谁说过它们的灭绝是一个错误。
死亡是生命开始的地方,是值得庆幸的,惟有其间的疼痛,是我们需要面对的。
......
翅膀拍起风,远方传来歌声,没有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