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如风

     多年之后,陈峰最终还是艰难地对刘雯说了再见。

      刘雯是陈峰一直深爱着的女人,是唯一爱过的女人。虽然刘雯现在心甘情愿的要嫁给他,他也不想娶她了。因为他已经无法接受如今的刘雯了,尽管陈峰也曾无数次扪心自问能不能接受她,也是在深思熟虑之后觉得两个人并不适合走进婚姻。

        他们已经认识了10多年了,从高中刚一进校门就认识了,前后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刘雯就走进了陈峰的视线里、生活里、睡梦里,乃至走进他生命里,也留下了一段美好,曾经的遗失的美好。

       他们在高中三年里,写了数不清的信件。用平静的文字交流着各自暗藏的心事,用默契的眼神碰触着彼此的心灵。其实,他们不是地下情侣,也不是恋人,顶多算是个知心人吧。也许在刘雯的眼里,陈峰只是一个蓝颜,只是一个自己寂寞时能陪自己解闷的男生吧,因为他安全,并且善解人意,永远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可在陈峰的心中,刘雯是骄傲的公主,是天上的明月,是夜晚的繁星,是自己永远都够不着的一个梦。

        刘雯的高中时代,从来都不缺乏追求者,尽管现在看来当年是多么幼稚而青涩。陈峰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甚至是爱她,因为他懦弱,他怕失去这份美好,也怕打破这种宁静。陈峰期待每一次她的来信,也总是收到她的信之后马上就铺开精美的信纸回信。刘雯的信件总是非常准时的在上午第三节之后来临,刘峰的回信亦是无比精准的抵达她的下午第一节课堂之后。记得当时无线广播里有个非常搞笑的《娱乐双响炮》,陈峰专门提前好几天写信给这个节目的两位主持人,恳请他们在冬天的某一日播放一首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因为这天是刘雯的生日,陈峰还特意去校外花店给她买的百合玫瑰和情人草。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那百合已经不见踪影,玫瑰已经随风而逝,那情人草怕也是记不得最初的样子了。

       毕业之后,刘雯考去了北京,陈峰也紧随其后去了天津。因为他觉得距离才能产生美,而天津到北京的距离,是恰到好处并且无懈可击,甚至是天衣无缝的。

        他们一如当初,始终保持联系,信件不曾中断。当时手机刚刚流行,他们经常天南地北的狂发短信。但是刘雯是个传统的人,时不时的主动写信给陈峰,这倒是让陈峰也时不时的受宠若惊。刘雯说自己交了男朋友,对自己非常好,是军训时认识的。她也留起了长发,也学会了打扮,比起高中她更受男生欢迎和追捧了,她有时候也飘飘然了。而陈峰告诉她,自己也谈了女朋友,多么漂亮多么温柔,自己感觉多么幸福,只是这一切都是他的杜撰和幻想。

         陈峰的大学时代,现在看起来还是相当精彩的,想必刘雯的大学生活也是无比斑斓。

       大学毕业之后,大家都各奔东西各忙南北了。刘雯去了北医三院实习,成了一名护士,而陈峰依旧在天津漂泊,居无定所,开始了一个男人从零到一的历程。再次交流起来,两个人都觉得身在异乡非常孤单无依无靠,陈峰觉得是时候开始追求她了,期待多年的幸福已经近在眼前了。她终于答应做他女朋友了,那段时间陈峰像吃了蜜一样的甜,尽管那时他很累,可一旦想起她就觉得自己无比幸福。陈峰更是北京天津之间来回穿梭,付出了自己最大的热情。

       异地恋总是伴随着痛苦。有一次刘雯打来电话,医院要举行集体婚礼,自己也想参加,问陈峰能不能来参加。陈峰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无疑就是刘雯向自己求婚。陈峰此时心里却打了鼓,因为他觉得刘雯只是和自己试着交往,并没有完全爱上自己,最多是不讨厌自己而已。现在谈结婚,还为时尚早。一是感情并不牢靠,二是陈峰还不具备结婚的条件,三是对刘雯缺乏安全感,因为刘雯并不爱他。陈峰还是用开玩笑的口气问她,如果结了婚你会一直对我好对我不变心吗。刘雯笑着骂他,说女人结了婚都会爱自己的老公,对老公好,不管爱不爱他。陈峰最后还是迟疑了,说结婚是不是咱们太仓促了,自己并没有准备好马上和她结婚。

        之后,很久的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刘雯自此不再提此事。后来几经回合几经辗转,也几经交锋,再联系,想去北京给她过生日,她说不必了,会有人给她庆祝生日,陈峰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她。

       此后三年,两个人不曾说过一句话,不曾发过一条短信。刘峰没有再谈女朋友,去了济南,而刘雯却也早早离开了医院,去了石家庄,经老师介绍去了一家大医院上班。刘雯是陈峰生命里的一道痕,不管何时何地这道痕永不消失,只是时隐时现若有若无,而陈峰也是刘雯生命里无法避免的印,这个印也不会凭空消失。因为他们都是念旧的人,有着共同的过去,有着共同的美好。

        在他们上高中的时候,陈峰就向刘雯介绍张信哲的歌,买一盒一盒的磁带给她听;上了大学,陈峰还是推荐张信哲的歌给她,各种各样的歌,跟她讲每首歌的意义;他们交往期间,陈峰还是不厌其烦的让她听张信哲的歌,而自己的声线又非常像张信哲,每次KTV里陈峰都是情歌王子。就这样张信哲的声线刻进了刘雯的生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听到张信哲的歌,马上就会想起陈峰来。这也许是陈峰做的最能让刘雯刻骨铭心永远难忘的一个诡计了。

        历经社会的磨练金钱的诱惑,和男人的洗礼,三年后刘雯已经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妩媚妖冶的女人。她的眼睛还是当年那样清澈,只是清澈的背后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她这三年里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和各种男人给过得伤。她成熟了世故了,圆滑了老练了,也干练了。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男人,有钱的有权的、能说会道的、霸道的温柔的,也懂了和这些男人周旋玩乐。她从来不跟同龄人约会,只跟老板领导和一些老男人玩耍。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这些老男人还会开车送她回老家。渐渐地,刘雯不再相信男人,不再相信爱情。因为这些都不是爱情。

        有一天大街上的商店里传来了一首《别怕我伤心》,张信哲的歌。刘雯猛低想起了陈峰,想起了这个纯情的男人,顿时觉得自己异常失落,当年不应该离开他,他是个好男人,是个适合做自己老公的好男人。只是自己当年太不懂事,伤了他的心,错过了他,错过了这个好男人。 

        她想再遇到他,他们在网上还是遇到了。陈峰一直单身,这么多年一直如此,他依然想着刘雯。刘雯到济南找他,在火车站里陈峰又一次狂热的爱上了刘雯,他对刘雯的感觉一直未变,甚至比以前更为强烈更为持久。原来他一直没有忘情,还奢望再遇到刘雯,这个贱男人,这个无可救药的贱男人!

       他们第二次在一起了,陈峰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短时间一直沉浸在快乐之中。此时的陈峰已经非常自信,有了可以完全把握刘雯的信心。过年的时候还去了刘雯的家,非常实在的陈峰架不住刘雯父子的劝酒,酒过三巡还是醉了。好在他的酒品非常好,喝醉了不会闹事,不会吐酒,只会安静的躺在沙发上浅眠。陈峰非常清楚的听见刘雯家人的所有对话,家人都说小陈非常实在,是个靠谱的好男人,而刘雯一直在埋怨弟弟灌了陈峰这么多酒,她弟弟也抱怨看他喝酒的架势以为他是海量,没想到酒量也不大。再就是半梦半醒之间,她家来了人,是她堂妹和奶奶,听说家里来了青年,都要来看看。奶奶一个劲的劝刘雯,别拖了,有合适的就嫁了吧,你看你眼角都有纹了,都老了。她堂妹还说,现在天都快黑了,怎么睡啊,你们一起睡吗。刘雯马上说,我不和他谁,让他去我弟弟那里睡吧。后来他们姊妹几个要打牌,摇醒了陈峰一起来玩,陈峰说头疼不参加了。陈峰在刘家一直不敢明目张胆的注视刘雯,只是时不时的扫一眼她,而刘雯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仔细的看过陈峰,这让陈峰心里不太舒服。在刘家睡了一夜,次日吃过早饭,说了些客气话,就离开了。大冷的天,是刘雯的弟弟骑着摩托车把陈峰送到了镇上,陈峰坐公交车去了县城,才转车回了家。回到家,跟母亲说了在女同学家喝醉了酒的事情,气的母亲骂他好好的事情自己办砸了,说去女孩子家喝醉酒是大忌,跟这女的恐怕够呛了。陈峰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又没出洋相,应该不要紧。这个事情在两个人以后的交往中没有产生不好的影响,陈峰还吹牛说明年一定把她弟弟喝倒,刘雯取笑他,根本不可能喝过她弟弟。

       为了两个人能在一起,陈峰做出了最大的牺牲,辞职了济南的工作,去了石家庄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找到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工作。

       到了石家庄,才发现两个人的交往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美好。刘雯经常倒班,一周两个人也见不了几次,想去医院找她,刘雯也不让去。刘雯的朋友和同事他一个也不认识,好像也没有打算让他认识。每每陈峰期待刘雯休班的时候,刘雯偏偏不随他愿,不是陪朋友吃饭,就是陪领导爬山,要不就自己去俱乐部锻炼身体。陈峰觉得自己像是刘雯的地下情人,始终见不到阳光。他非常痛恨自己的无能,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让她真正的爱上自己;他也非常痛恨自己的懦弱,明明已经是难以忍受了,还不忍心骂她,不舍得伤害她。陈峰开始怀疑自己注定会死在刘雯的手里,要不然这么年在她面前怎么会没有一点脾气。自己平时的霸道,在她面前蜷缩成了一只小猫,似乎完全被她吃定了。

        久而久之,陈峰发现刘雯的异性朋友非常多,休班出去玩总不缺少男人陪着,好像每次都有不同的男人陪着。而自己,仿佛只是这些男人当中的一个而已。陈峰觉得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状态真是糟透了,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宁可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吃窝窝头,也不愿和多人一起享用一个蛋糕。他还有感情洁癖,不爱的女人,始终不愿多看一眼,也不和任何女人暧昧。而刘雯的所作所为,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暖男,把自己当成了备胎,而且是那种好像永远都无法转正的备胎。他觉得自己是一条狗,刘雯高兴了,就约他吃饭逛街拍照,不高兴了,就完全不搭理他。陈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刘雯的之一,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相信也不是任何一个男人想要的,因为他想要的是唯一。

        陈峰觉得刘雯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花心的女人,好像她曾经有过多个男人。加上一些道听途说,让陈峰越来越难以接受,尽管他从来没有问过刘雯的情史,也无从知晓真伪。但是细心的陈峰,还是在一些地方觉察到了一些些蛛丝马迹,刘雯在多年以前确实爱过一个大她很多的老男人,之后好像还爱过几个男人,只是这些男人不是真心对她,只是和她玩玩而已。陈峰快要崩溃了,再这样下去,他非精神失常不可,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了,他有非常严重的爱情洁癖,无法接受这样的女人做自己的老婆,这让他非常挫败。他想离开这个女人,尽管他非常非常爱这个女人,尽管这个女人现在非常妩媚漂亮,也尽管自己对她有了如同自己肋骨般难以割舍的情分。

        陈峰第一次觉得自己发了疯、痴了迷、着了魔,这么多年,竟然爱了一个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女人。悔不当初不听高中同学当年的劝告,说这个女生以后肯定不靠谱,初中的时候就迷恋自己的男老师,这样的女生近不得。自己竟然搭上了整个青春爱了一个如此缥缈的女人。看到她的笑就觉得虚假,好像不那么真诚,像是经历了男人之后而做出的各种表演,她高中时代的纯真早已经随风而逝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折射出了一种不安分,和一种莫名的东西。也许,这就是她的成长,也许,这也是她的一种成熟。

       当陈峰离开刘雯的时候,刘雯哭了。刘雯说虽然自己不爱他,但是选择嫁给他是真心实意,也是自己心甘情愿,因为她相信陈峰会对自己好一辈子,也会爱自己一辈子,自己需要这样的男人,而这样的男人恰恰就只有陈峰。刘峰也对她说,无法接受现在的她,自己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只想过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日子,咱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还是再见吧。刘雯留不住这个男人了,只能让他走了。

         陈峰离开石家庄,回到了济南。在这里,他找到了乐土,事业做的风生水起,心情也慢慢好起来  了,对明天充满了美好的期待,期待爱情,期待幸福。听说刘雯在去年结婚了,好像嫁了个40多岁的老男人,果然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老男人,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吧;她还当了妈妈,给那个老男人生了个儿子,这也许就是她以后的生活了吧,祝她幸福吧。

        再后来呀,还是不经意又见了一次,陈峰对刘雯没有一丝感觉了,没有爱,也没有恨。在时光的更进中,各自的人生归于正常,那些以为不会忘记的东西,最终被光阴冲洗去了,不留一丝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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