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被调包的直通名额

这是一款古老的祖玛游戏。

漫天拳头大小五颜六色的光影投射出来的彩珠，闪亮的、灰暗的，或连、或断，或玉色、或水晶彩、或金属光，或三五一连、或十几几十一串，在一个教室大小的空间中缠绕着、扭动着、行进着。其源头是一个金灿灿张着大嘴的龙头，一颗颗彩珠缓缓地从龙嘴中吐出。吐出来的各色彩珠在空中七缠八绕后，坚定而执着地向着地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行进着，洞口周边绘满了各类的古代虫鸟图腾的图案，使得这个不大的地洞显出几分阴森和另类，和整个色彩鲜艳亮丽的环境放在一起显出几分的不着调来。

在整条彩龙的中央，是不停地一个舞动着自己曼妙的身姿的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浅绿色的贴身的最新款的游戏装，将两条修长的美腿和发育良好前突后翘的身材完美地显现出来。整个头部完完全全地隐藏在了一个仿傩面具的游戏头盔中，连双眼也被深墨色的立体眼镜遮盖，只能看到满头的红发飞舞。粗犷而凶煞的傩面使少女更显俏丽。少女双手中不停闪现出来光影彩珠，随着少女富有韵律的舞动，一个个地被甩向空中扭动着的彩龙中，融入其中。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彩珠，紫金的龙头意味着少女已将这款祖玛游戏玩到最后一关18关了。当彩珠的先头部队距黑洞只有两三个彩珠的距离时，只听得一声清咤：“给我爆！”。

一个百变金球随少女右手的甩动，画出一条美丽的弧度，神奇地避开了挡在前面的各色彩珠，落到了彩龙中间的两个黄球之间。“轰、轰、轰……”七彩碎片满天介地飞舞。

“恭喜冲关成功！十八关，十五连爆，游戏排名：全国第147名，滨海市第3名。个人历史最好成绩十八关、八连爆。”一个略带机械的电子合成女声适时响起。

红发少女名叫海棠，是滨海市八里坡学院的学生。冲关带来的喜悦并没有冲淡海棠的烦心。第五届全国电玩竞技游戏赛Z省选拨赛再过半个月就要在滨海市举行了。上星期学院电玩社报名时，上帝和佛祖都可以证明的，海棠我只是为了恶心一下那个纨绔加二世祖加自称高富帅的深度自恋的张宝罗。

谁让你每天每时每刻都象只苍蝇一样在我周边嗡嗡嗡来着。你以为你有钱、有地位、有才能、又高、又帅、又富，天底下的美女就都得围着你转啊？我就是看不上你怎么着？就是打心底里厌恶你，就看不得你那自命清高假虚伪的小公鸡样。

唉，上帝和佛祖做证，我真的真的只是想恶心那个二世祖一下啊！没想让那个谁谁？那个从不玩电玩的死人卡通脸陈冬阳占了那个个人全能50强复赛的直通名额啊！什么冬天的太阳，夏天的毒日头还差不多！这世界怎么还会有不玩电玩的学生？你以为你是火星人啊？还一天到晚地整一张门板脸。真心是躺着也中枪啊，连毫不知情的陈冬阳也给恨上了。

明天一早就要公布八里坡学院电玩社组队参赛名单了，也不知海棠从那里得知的消息：这次有五个人报名电玩个人全能，其中一个陈冬阳是海棠背着大家报上去的，当时只是想恶心一下张宝罗。可这唯一一个直通名额怎么就偏偏就落到了那个该死的冬天的太阳头上啊！说什么也得来个学院内预选赛嘛，这样也让人看看你宝罗不是牛吗？不也只能乖乖地和不会于电玩的陈冬阳同台竞争那个直通名额啊。

 地球人都知道这个直通名额是因为张宝罗上一届个人全能全省23名才奖给学院的啊！凭什么呀？谁不知道他院长不是你张宝罗二叔啊？噢是二舅！怎么就让一个这个学期刚转学来的新人给弄下去了啊？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明天我海棠还不得让口水给淹死啊！那个死宝罗一定会查到是我捣的鬼的！

滨海市西郊扣船山山顶，章氏生物信息研究所。火红如血的夕阳刚落入扣船山的山顶，大地聚然一暗。

章先达，章氏生物信息研究所董事长，一个西装革履，全身上下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在一面硕大的高清电子屏前，观看着研究所的一个生物实验和实验报告。

实验目的：分析生物信息素NL系列对动物运动反应的作用。

实验材料：生物信息素NL系列动物试剂109号，实验用小白鼠。

……

实验结果：通过八组小白鼠对比试验，对试验记录的各类数据进行统计分析，结果为差异显著。实验证明生物信息素NL系列动物试剂109号能明显促进试验小白鼠的运动协调性和缩短应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时间。

随章董事长手臂的轻轻滑动，电子屏显示的内容不断切换。

下午14时17分，研究所C楼试剂存储室3号室保险冰库被盗，生物信息素NL系列RT试验试剂001号5支计50mL失窃。

 ……

 美国华盛顿暴发反转基因食品示威。温网男子二号种子被查出使用违禁药品。

……

 全国生物制品仁和论坛在首都召开。

 ……

本市一建筑工地前日挖地下层时挖出不明物体，类似有机体，非生物。当地有目击老者称不明物体可能为传说中的太岁。现场因挖机司机受惊，慌乱中一四十余岁X省籍民工被压，伤势较重，目前尚在抢救中。

 ……

 全国电玩竞技游戏赛Z省选拨赛首次在滨海市举行。

 ……

 从不关心本地社会新闻的章先达先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今天竟点开本地新闻的链接。当看到第五届全国电玩竞技游戏赛Z省选拨赛将于本月18日在滨海市举行的消息时，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了翘，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滨海市海东区，全市有名的别墅区、高档小区集聚区。全区最好的高档住宅小区之一：听涛花苑。

张宝罗在自己的竞技电游房内。略带机械的电子女声响起：六方体俄罗斯方块，二十四连消，1673分，游戏总得分5468分。游戏排名：全国第286名，滨海市第9名。个人历史最好成绩二十一连消，5282分。

 和海棠一样，电游的新成绩并没给宝罗带来一丁点儿的高兴。怎么会这样？你一个不玩游戏的小子你捣什么乱啊？你知道什么叫电子竞技游戏吗？还有二舅，你是我亲二舅啊！发个短信就告诉我直通名额没了。

噢！天啊！不是没了，是给了一个从不玩任何游戏的叫陈冬阳的这学期新转学进来的小子。一句你二舅只是个院长，学校董事会聘请的院长，不是董事会的董事，更不是董事长！这就完了，把我这如许多的问号给打发了。

二年的努力，为了这次在家门口的选拔赛，为了这不可再得的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具占的比赛，唯一一次冲击全省前十，冲击代表Z省参加全国比赛的机会，张宝罗放弃了太多太多了。

在学院里跟着他的那帮小弟小妹玩乐打屁，谈情发浪、畅想未来，认真而热情地消费着自以为永远也消费不完的青春的时候。张宝罗泡在电游房内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个个电游动作，十遍、百遍、千遍，枯燥无味地重复，有时自己都感到重复得想吐。有时真的想放弃算了，为什么就非得要这个机会，二年前的选拔赛，张宝罗刚满二十岁，个人全能全省23名，已是滨海这个Z省最小最落后最边远的地级市的最好成绩了。虽然有时自己也很是享受这个高帅富标签，但不希望背后被别人说富n代、官n代，张宝罗有自己的骄傲。

明天一早就要公布八里坡学院电玩社组队参赛名单，张宝罗不知道明天怎么和电玩社的社员们解释。学院电玩社社长不在参赛名单中？反过来说是学院的参赛名单中没有电玩社社长张宝罗的名字。如何去面对明天早上学院电子公告栏下的爆炸性的轰动？

还好！一脸重重不解和不该的张宝罗，看去倒也没有一点绝望和丧气。关了电玩设备，握了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又像是给自己作了个决定。

滨海市西郊扣船山山顶，章氏生物信息研究所，一间朝海的房间。

陈冬阳从头到脚浸没在一只大浴缸中，嘴里唅根透气用的管子。满满一缸浴水乌黑得浓郁，飘着淡淡的中药味。只是此刻全身浸在药水中的陈冬阳自己闻不到一点药味，只是全身有点隐隐的刺痛。十二年每天晚饭前半小时药水的浸泡，从五岁第一次浸泡时刺骨难耐的痛，到现在的麻木不觉。不是不痛了，也不是痛减轻了。实在是十二年每天刺骨的痛，痛麻木了，痛习惯了。

十二年前，陈冬阳五岁，离开家、离开亲他爱他的妈妈，来到滨海市，来到章氏生物信息研究所，跟研究所董事长章先达一起生活，管章先达叫大伯。然后再也没有回家、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五岁前的生活在陈冬阳脑子里并没有留下多少记忆，只记得日子过得很开心，妈妈总是说自己一生下来就会笑，每天总是在笑，是格格地笑，很少哭。关于妈妈，除了淡淡的记忆中的美丽的温柔，就只记得妈妈临别前一句：“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活着！”再还有是临别时妈妈脸上最最最难看的笑，和自己第一次的号啕大哭。

十二年的生活可以说既又丰富多彩。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一个小时的打坐调息冥想，然后是半小时体力和筋骨练习，早饭、上学。放学后是半小时的药澡，然后是晚饭。晚饭后一小时训练，训练内容五花八门又稀奇古怪还应有尽有。晚7点到9点是完成作业和自由支配时间，9点准时睡觉。十二年天天如此，无论春夏秋冬，不管冷热雨晴。这是单调机械。

五岁至十二岁上半年，陈冬阳学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全部课程。接下来的五年多时间，不断地在各个职高和专业学院间转学，多的一年多，少的只有半个学期。修学一些章先达大伯给他选定的五花八门又各不搭调的学课。学过厨师，识过中草药，学过修车，养过蜜蜂和各种昆虫，学过有机无机化学，也倒腾过电滋场，养过鱼还杀过牛，背过历史还念过佛。这是丰富多彩。

更丰富多彩的还不是这些，更丰富多彩的是每天晚饭后一小时的训练。十二年来大部份训练是章大伯亲自教导的，也有请专家训练指导，但章大伯一定在场作陪。丰富多彩一说从今天训练的内容就可见一斑：

陈冬阳坐在一只没有靠背的圆凳上，右手微前伸并虚握拳头。章大伯拿一支B2的铅笔在虚握拳头的上面一点点。叮叮，随着章大伯的突然放手，铅笔如期穿过陈冬阳虚握的拳心，掉在地上。

注意，不要依靠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另一种感觉。我把铅笔再拿高一点试试，眼睛要看，但不要依靠眼睛。冬阳，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明白，是不是像膝跳反应那样，使信息眼睛到手直接传递反应。

不全对，是让反应交给体内生物信息素，这样更原始、更直接、也更快，就是你每天早上调息的“气”，通过经络行走的“气”，那个在小说中叫做内力的东西。来再试一次。

叮叮，铅笔仍是如期穿过冬阳的拳心而掉落。

来，你把那去半截铅笔拿过来，放在我的拳心边缘，我做给你看。

一次， 握住；二次，握住；三次，还是握住。

你看，神经传递不是最快的传递，原始的体内生物信息素的传递远比神经传递信息要更有效更快捷。当然其复杂程度和神经系统无法相提并论的，它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直觉式的传递。来，你试着调息一分钟，静下心来，再试试。

 ……

 当一小时的训练快结束时，陈冬阳也终于能让铅笔在虚拳边缘掉落时，堪堪用手掌的下沿握住铅笔的尾巴。

冬阳，不管你在什么时候，在做什么事情，要注意多体会体会你自己的这种“直觉”，要学会用这种“直觉”，学会运用那个“气”，那个内力。

好的，大伯，我知道了。陈冬阳的语调有如电子合成的声音，机械味很浓，淡淡的口气。脸上没有一丝一小时单调重复训练的疲惫，也没有一丝训练小有所成的兴奋，平静中带些冷漠。怪不得海棠姑娘要在心里千万遍地咒骂这张门板脸了。

然而陈冬阳不知道的是，明天一早，在那个他就读还才一个多月的八里坡学院，一场有可能打破他平静无争了十二年的生活的风波正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