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纸还很流行的年代,亲手写一封情书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即使字看着歪歪扭扭,但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真心实意,不像电子屏幕那样有隔阂感。
情书带给人的那种小惊喜,小忐忑,小不安,小期待,小兴奋,确是能够让人难忘一辈子的。
就像情歌天后邓丽君在歌里唱的:
你的一封情书叫我看了脸红心儿跳
你的坦白热情叫我不知应该怎么好
你的柔情蜜语好像天韵在我耳畔绕
爱情本来就奇妙
叫我思念到今朝
但愿心心相印
同把幸福来寻找
爱情,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有不可抵挡的魔力,爱情总是把人变得盲目而奋不顾身。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朱生豪情书集》这本书里,到处都能看到爱情让人痴、让人迷的“证据”。
朱生豪是中国著名的翻译家,在他如流星般短暂的一生里,主要只做了两件事,一是翻译《莎士比亚全集》;二是给心中挚爱宋清如写了500多封情书。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朱生豪情书集》从这500多封情书中,精选了100多封。他什么都说,什么都写。不管是爱情,还是生活;不管是相思还是相恋,都字字真挚,饱含深情。
宋清如既是他日思夜想的女神,也是他的知心“树洞”,他把所有的感想、所有的心事、所有的秘密,都知无不尽地告诉她。
他的世界的中心是宋清如,正如他自己在信中所说“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
朱生豪1912年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商人家庭。10岁丧母,12岁丧父,17岁考入之江大学,主修中文,辅修英文。
从小家庭的变故,让他变得沉默寡言、幽闭孤僻,能够带给他最大的慰藉的莫过于徜徉于浩瀚的书海之中,汲取诗意与智慧。
似乎只有这样,他内心里的孤独和苦闷,才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生豪喜爱诗歌,在大学里参加了“之江诗社”,很快他的才华就在诗社显露头角。
就连当时的诗社社长,一代词学宗师夏承焘看过他的佳作之后,也对他赞誉有加“其人今年才二十岁,渊默若处子,轻易不发一言。闻英文甚深,之江办学数十年,恐无此不易之才也”。
美丽的相遇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那年,朱生豪刚好二十岁,上大四。他在“之江诗社”遇上了上大二的宋清如。
她有着一张圆圆的可爱的脸蛋,身材苗条纤细,性格聪明伶俐,笑起来像太阳一样暖人心。
她身上还有着独立自强的韧劲,有理想,有追求,喜爱读书,也热爱诗歌。
朱生豪的世界因为宋清如的出现,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我有了走向光明的热望,世界不会于我太寂寞。”
对宋清如一见钟情的朱生豪,终于有了情感寄托。
但爱情的种子刚发芽,两人就面临别离。
1933年,朱生豪大学毕业,去了上海,在世界书局从事英文编辑工作。
之后,宋清如去了杭州,两个人,两颗心,分落在两个地方。
相隔异地有诸多痛苦,只能通过鸿雁传书来抒发内心的情感。
从1933年到1937年,朱生豪一共给宋清如写下三百多封情书,即使跨越到几十年后的今天,读来也仍然让人全身酥麻。比如:
痴痴盼望宋清如的来信,等待总是如此漫长,“渴望着信来的时候,每一分钟是一个世纪,每一点钟是一个无穷。”
收到宋清如的信,就像收到偶像的鼓励一样激动人心:“你的每一封信,给我的喜悦,却也可说是一线阳光的照耀,也可说是一阵甘霖的滋润。即使是深知如你,也没法想象你的一句轻轻的话,对于我有何等感激奋发的力量。”
和宋清如相隔两地,饱尝相思之苦:“亲亲,在我们今后的生活里,是不是要继续重复着这样难堪的离别呢?想起来真惨!为什么我们不能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呢?”
把宋清如当做自己的女皇陛下,即使要做梦,也要得到批准:“如果我想要做一个梦,世界是一片大草原,山在远处,青天在顶上,溪流在足下,鸟声在树上,如睡眠的静谧,没有一切人,只有你我,在一起跳着飞着躲着捉迷藏,你允不允许?因为你不允许我做的梦,我不敢做的。”
情到浓时,每时每刻都想要跟宋清如在一起,否则就像丢了魂魄一样:“你的来信如同续命汤一样,今天我算是活转来了,但明天我又要死去四分之一,后天又将成为半死半活的状态,再后天死去四分之三,再后天死去八分之七,等等,直至你再来信。如果你一直不来信,我也不会完全死完,第六天死去十六分之十五,第七天死去三十二分之三十一,第八天死去六十四分之六十三,如是等等,我的算学好不好?”
当爱情之火热烈燃烧时,眼中只有宋清如:“我讨厌和别人在一起,因为如果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宁愿和自己在一起。”
每一天太阳升起,睁开眼睛,对宋清如的爱都多一分“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对宋清如的爱意是表达不完的:“我是属于你的,永远而且完全的。”
想跟宋清如做很多惬意的事“我想要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看宋清如甜甜的睡觉。”
在这100多封信里,朱生豪对宋清如的称呼可谓是花样百出,多达几十种,比如“小姐姐,小鬼头,宋神经,宋姐姐,女皇陛下,宋宋,挚爱的朋友,你这个人,天使,宋先生,爱人”。
可见,在朱生豪的世界里,她是那么的饱满、那么的丰富、那么的多变、那么的独一无二,她是一切的角色。
他在书信里的署名也是百变多样,比如:“猪猪,你脚下的蚂蚁,黄天霸,吃笔者,综合牛津字典,小三麻子,弟弟,饿鬼,豆腐,伤心的保罗,快乐的亨利,丑小鸭,绝望者,和尚”。
看上去文质彬彬、沉默寡言的朱生豪,在书信里简直就是一个“话痨”,对宋清如总有数不尽的话要说。
他时而活泼,时而忧郁,时而沮丧,时而撒泼不正经,时而天真浪漫,只有在宋清如面前,他才愿意这样敞开心胸、侃侃而谈。
虽然这四年间,写了几百封情书,但情书毕竟只是“副业”,翻译《莎士比亚全集》这个艰巨的任务才是朱生豪的主业。
1937年,日军攻占上海,朱生豪没有来得及保存莎翁资料和译稿,后来不幸被焚毁,几年的辛苦就在一场大火种灰飞烟灭。
“饭可以不吃,但莎剧不可不译”。
朱生豪痛不欲生,但也只得收拾残破的心情,从头再开始翻译。
面对事业突如其来的变故,此时此刻,能够带给他力量的,也只有他的宋清如。
也许,在纷纷扰扰的战乱中,连明智的上帝也失去了判断力。
1941年,朱生豪就快要翻译完莎翁作品,但日军突袭,事发突然,译稿丢失。悲痛欲绝的朱生豪,几近绝望。
好在此时,宋清如已经来到上海,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否则这样的打击,真的会把人给压垮。
两人难得相聚,非常珍惜在一起的日子,这时的宋清如已经31岁,朱生豪30岁,相识整整十年。
朱生豪,再也不愿意放开宋清如的手,再经历异地恋的痛苦,于是向宋清如求婚,宋清如应允,才子佳人终于决定牵手终老。
两个人在上海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老师夏承焘还亲自为他们题词“才子佳人,柴米夫妻”。
有了心上人日日夜夜的陪伴,朱生豪悬着的一颗真心,终于找到了安放的位置。
两个人,一个烧饭,一个译莎。
虽然经济上仍然捉襟见肘,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
可惜,好景不长。
由于每天翻译数十个小时,朱生豪劳累过度,健康日衰。
但他凭借着强大的毅力,边病边译,仅在1943年这一年时间,就译出莎氏悲剧8种,杂剧10种。
因为没钱看病,病情一直拖到1944年。
终于,朱生豪躺在病床上,浑身无力,他轻轻地、虚弱地呼喊着他的爱人,“清如,我走了。”
简单的告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一年,朱生豪才32岁。
他累了,需要休息了,带着不舍与遗憾,离开了他最爱的宋清如,和年近一岁的孩子,以及31部莎翁译稿。
宋清如在朱生豪去世之后,一边养育幼小的孩子,一边把朱生豪翻译的所有莎翁译稿整理完毕,并悉数发表。
王小波曾给李银河写过这样的情话:“我会不爱你吗?不爱你?不会。爱你就像爱生命。”
朱生豪的一生,都在践行这句话。
他把宋清如当做他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一样在珍视着,在爱护着。
他爱宋清如就像爱生命。
七夕佳节,有情人都会去鹊桥相遇,互诉衷肠。
也许,此时朱生豪正拿着一大叠写好的情书,和宋清如坐在鹊桥上,边朗读,边含情脉脉地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情意永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