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过后,天一天天的凉下来,侵晨薄暮时分的秋意越发的浓重了。
从暮春到仲秋,到我们乡下走走,在那屋边路旁,田头篱角,总能看到南瓜藤蜿蜒屈伸:或者沿着地面向前延伸,或者缘着树干棚架向上攀援,或者重重叠叠地聚在一起盘旋错综。南瓜蔓总是随遇而安,不择地势的铺展自己,自在地生长起来。
与我而言,南瓜是最亲切的植物了。
“太太(本地口语方言,称呼曾祖父母),这里有一朵雌南瓜花开了,要不要阉——一种人工的传粉方式——一下。”初夏时节,每天清晨起来之后,童稚时期的我总喜欢蹦跳着跟曾祖父去“阉南瓜”。南瓜花的雄花找起来毫不费力,一根长长的花茎把U型的花冠顶矗得超过蒲扇一样的南瓜叶子很多,鹅黄色五瓣花边被翠绿的茎牵连着,它总是骄傲地张开着。顺着花的蒂部用力旋转,就可以轻易的把花摘到手。当然,花茎上的毛刺也会刺进皮肤中,那一瞬间也会让我疼的龇牙咧嘴。小心地把花瓣沿着花蒂部剥除,鲜黄的雄蕊便呈现在面前,于是便可以擎着它去找雌花了。雌花也很好找,因为大多数已经在前夜或者前几夜便已相中了的,虽然它总是低调地藏在南瓜叶下面,小心地保护着属于它的可爱圆润的稚嫩小南瓜。小心翼翼地雄蕊插入雌蕊,“阉南瓜”便完成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就像蜜蜂和蝴蝶一样的,盘旋在花叶之间,无虑而欢快。曾祖父和我便是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论语中有“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之言,曾祖父名有道,或许源于此吧,他离开我们已近四十年了。
对农家而言,南瓜是最实惠的食物了。
我对少年时期的参加“双枪”——那时候种双季稻,一边抢收早稻,一边抢种晚稻——常常记忆犹新。每天天还没亮,兄妹三个就会被母亲叫醒起床,腰酸背疼的我们睡眼朦胧,走路便摇摇晃晃,以至于常常走路踢伤脚趾。母亲则老早为我们准备好了早餐——懒人塔饼,这种塔饼做起来很简单,就是把烧熟去皮的南瓜搅碎后倒入拌好的面粉中,放一些糖精——很甜的,然后用力地把他们拌匀。去摘几张鲜嫩的南瓜叶铺在蒸架上,把拌好的面食均匀地摊在上面,然后放在粥镬子上蒸,等粥好了,这种香喷喷黄灿灿实实在在的塔饼也就熟了。咬一口塔饼,嘴里面便有南瓜的清新、面粉的拧劲以及井水烧粥特有的饘味;喝一口粥汤,爽爽的。
到了秋天,黄南瓜烧番薯,再加上一把绿豆,很多时候便成了我们既盼望又常见的美食了。搬一个春凳在场地上,大锅子放在旁边,一家人轻轻地舀,美美地吃,娓娓地谈。
“七月十三那一天,我和你爸爸裹了一蒸架的南瓜馄饨,两个人整整吃了两天,才吃完。”做过将近二十年民办老师的母亲笑着对我说,她是在怨我们几个都没有回去,我知道。“以后尽量少做点,能吃多少就做多少吧。”我只能勉强的敷衍。
每年七月半的时候,我们家乡有吃馄饨的习俗。
今年,儿子求学去了外地,国庆回来,母亲照例做了南瓜馄饨,切切地盼着孙儿能美言或者夸赞一下。一向来“敏于行而讷于言”的儿子自然不会表露,只晓得吃的开心。
细细的南瓜蔓不断地向前伸展,南瓜藤头则常会眷眷地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