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清欢(落魄公主和山野莽夫的乱世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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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水而亡

狂风骤雨之下,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母妃!”清欢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小小的身躯奋力向母亲落水的方向游去,却终究敌不过湍急的江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凶恶的白浪冲走母亲又淹没母亲的头顶。

不知父王可会后悔遣送我们母女回墨阳?呵!罢了,母妃都已死心,我还想这些作甚。泪水、雨水、江水也一齐掩上了她的面颊……

圣元廿二年,云王妃及其女端宁郡主于黔江没水而亡,云王恸切。

流落山村

“清欢,我正要去山里寻你呢,还没出门,你就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罗阳兴奋地朝着清欢招手,因为兴奋,脸蛋也红扑扑的,漏出一口白牙,在夕阳下笑容显得格外灿烂。

罗阳平时里以砍柴打猎为生,隔三五日便要于市集一个往来,归来时总会为清欢带些小玩意儿。

蓝草的芳香扑面而来,一边帮着清欢卸下竹筐,他一边咕哝道:“都说了多少次了,这些重活你不要做,放着让我来,你就是不听!”

放下盛满蓝草的竹筐,清欢无奈地笑道:“这哪是什么重活,大娘织布辛苦,偏偏我人笨拙,织布甚慢,也不能帮衬多少,只得趁这蓝草茂盛之际多采些来,也能多染几匹布。”说话间也不妨碍她铺晾蓝草,动作麻利得很。

都说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到她这儿也没什么难的,只要下了狠心,什么也都能学得来。

罗阳却是一脸不赞同,将她挤到一边,夺过她手中的伙计。“那也不准!山里野兽时不时地出没,你一柔弱女子独自上山太危险了!”

“阳哥!”清欢嗔道。望着他紧皱的眉头,她眨了眨大眼睛,转移话题:“好啦好啦,阳哥不是说今天赶集给我带了好东西么,快拿出来看看。”

说到好东西,罗阳嘿嘿一笑。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来,打开一看,只见是两支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拿起一支凑到清欢嘴边,笑嘻嘻道:“你要不提,我差点忘啦,要是再过会儿糖可是要化了。呐,快尝尝!”

清欢就着他的手,咬一颗山楂。甜甜酸酸融入口中,如同心里的滋味,好甜,又有些酸。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经常在父王膝上撒娇要糖葫芦,谁曾想,堂堂郡主什么吃不到,偏偏爱煞了那市井中的糖葫芦。

“清欢?怎么了?不好吃么?”见她突然落泪,罗阳手足无措,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吃呢,只是你下次莫要再破费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小傻瓜!跟我还见外。”

“阳哥……你对我真好!”清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少年听了这话脸又红了,不知怎么作答,只挠头傻笑……

流光飞逝,又是一年盛夏。不知不觉,清欢已在这个名叫岐山村的小山村里过了两个年头。

两年前,是阿阳的母亲罗大娘在河边救了她。她从不说过往,他们也从不逼问,还收留了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她在王府一向是娇生惯养,初到这小山村,颇难适应,罗家人却从不嫌弃。村里人都叫她罗家的养媳,她也不否认,她心想,前十二年就当做一场梦吧。

只是,母妃香消玉殒,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父王,既然他狠心把她们送走,那么她至死都不会再去找他!

喜结良缘

出嫁那天,清欢坐在花轿上绕了村子一圈,阿阳生怕委屈她,坚持要风风光光的把她娶进门。

她是在及笄这年嫁给了罗阳。在这接近三年的时光里,罗阳温暖的爱渐渐抚平了她心中的伤痛。她也顺利地由王府郡主转变为山野村妇。

奇怪的是,她从未觉得日子清苦,即使她曾经锦衣玉食。真正的苦不在外,而是在内。好在还有阿阳。她想:就这样与阿阳安安稳稳的过一世也合了母妃对她的念想,一世清欢。

罗阳砍柴打猎,罗大娘与清欢则织布染布,日子不宽裕却也过得有滋有味。罗大娘是个开明的好婆婆,对清欢慈爱非常,罗阳更是心疼娇妻,处处体贴。

更令清欢自豪的是,自家相公不仅长得俊秀,身材健壮,还有着一副好脑袋瓜子,自己教他识字,他竟能过目不忘。

市集。

两年动乱风波咋平,市集里格外纷扰,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带着喜意置办年货。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枝丫退去原有的绿衣,在有情人眼里也自有一股洗去铅华的洁净风姿。

“阳哥,卖完这柴,我们也该置办些年货了,回头再帮你和阿娘各做身衣服。”清欢拉着罗阳的衣袖喜滋滋道,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让人看了心都要融化了。

阿阳甚是爱她这般模样,笑着捏了捏自家娘子的鼻子,“光想着我跟阿娘,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呢,我的傻娘子哟。”两人调笑间,忽看到前方张贴告示处,集聚了一大波人。

“又要征兵,云王不是已经平定叛军了嘛,足足打了两年,这才消停几天啊!”

“你眼瞎啊,看不见告示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次是突厥重兵来犯!”

“切,不就上了两天私塾,识那么几个破字么,还真把自己当先生了。”

……

“阳哥,官府又要征兵。”清欢小脸垮了下来,担忧道。

“放心吧,我要好好照顾你跟阿娘,我更在意我们这个小家,只要你不嫌弃自己的相公无用就好。”

清欢朝自家相公腰间一掐,嗔怪道:“瞎说什么呢,我只是担心朝廷强征。”

阿阳哎呦一声,讨饶:“不会的,上次都没强征,即使强征也不会强征独子入伍的。”

闻得此言,清欢的心稍稍放下。

是啊,父王虽在感情一事上负了母妃,害得她母妃香消玉殒。但私怨归私怨,他一向教导她要体谅百姓疾苦,是断然做不出强征这种事的,前两年平叛就是例子。

徒生变故

夜,还像往常那般安谧,只时不时传来两声鸡鸣或犬吠。这本该是稀松平常的一个夜晚。

清欢却感到内心惴惴,不得安生。

突的,院中狗疯狂地叫唤开来,院外似有火光。紧接着,便传来阵阵哭喊声、叫骂声,还有越来越近的嘈杂脚步声。

官吏终究还是破院门而入带走了阿阳,那一刻清欢只觉全身血液上涌,脑袋中轰隆隆乱炸,无论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声、迈不出步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罗大娘紧紧跪抱着一小吏军靴,凄苦哀求:“非是民妇不识大义,民妇相公就于圣元十一年被征去,尸骨无存呐,如今我儿断然不能再走他爹的老路啊。”说到这儿,已抽噎不已、涕泪俱下。

纵是铁石心肠也不免动容,可这小吏却毫不留情,见她没完没了还欲再纠缠,便一脚将之踹开。

“阿娘!”“阿娘!”

罗阳挣扎着,瞪着猩红的双眼,挣扎着费力向清欢婆媳重复喊:“清欢,阿娘,等我回来!”“清欢,阿娘,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啊……”

清欢想跑去扶将婆母,腿一软,一屁股跌倒在婆母身边,罗母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痛哭,“我苦命的儿哟,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阿娘!”

黔江的水猛烈地翻涌,天空又劈下一道惊雷,轰隆隆地。之前的水浪竟凝结出一人形出来,玉冠长发,神色冷峻,贵气逼人。看向水浪中的母女两又露出外人难以窥见的温柔笑意。

清欢看见父王,激动地叫喊:“父王,快救母妃!”谁知他笑意收敛,忽的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了进去。

画面突转,一美妇将腕上红玉镯抹下,恨恨甩出去,红玉碰到房屋一脚的汉白玉柱,应声而碎:“既然你背弃我们的誓言要纳侧妃,要我跟清欢搬回墨阳,那我现在就走,好给你腾地方,不碍你的眼,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小柔,你听我说,你先忍忍……”一向傲气的男人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

渐渐地,男人的脸变了,变成了阿阳,王府也化作战场。万箭射来,不偏不倚地没入了男人的胸膛,血浆飞溅,黔江的水也变作血水,合着阿阳的血慢慢没过他的头……

“不!!!”她歇斯底里地叫喊,泪流满面,猛地惊醒,背后汗水浸透。她习惯性地朝枕侧摸去,一片冰凉。

翌日,清欢手中紧握一块红玉,立于县衙之前。

醉生梦死

圣元廿五年,黔县岐山村民妇罗氏冒充端宁郡主,企图混淆皇室血脉。事发,罗氏畏罪自缢,黔县县令发配边境。云王为抒思女之疾,遂过继一宗世女,钦封端柔郡主。

朔风呼啸,大雪纷飞,正值寒冬腊月。云王府暖阁之中依旧春意融融,暖意阳阳,混不知外界风雨变换,真真似那人间仙境。要说这仙境之中还真有一九天玄女。

但是这仙子却与民间臆想的端庄秀美颇为不同,薄薄的白衣松松垮垮与那及膝的墨发叠在一起,杂乱中又透出几分别致。

仙子单手枕臂仰卧在华清池玉璧边的精致绣踏上,持一酒壶,琼浆顺着她那洁白的颈涓涓流入,时不时还有几滴落在蝴蝶锁骨,配上一侧温泉白雾,好一幅醉生梦死。

“郡主,快别喝了,大事不好了!”小丫头慌慌张张,跑得气喘吁吁。清欢持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复又恢复原态,只闭眼自顾自饮酒,并不搭理。

小丫头圆目瞪大,腮帮子也气鼓鼓,一把夺过酒壶,“郡主万事不理,难道连自身的婚事也不理了么?”

婚事?呵,真是好笑。清欢嘴角弧度勾起,美目微睁,透射出无尽讽刺,已再不见当年眉眼弯弯。

“本郡主乃王府千金,金枝玉叶,照我那更加尊贵的不得了的父王所说,岂是随随便便的凡夫俗子可般配,怕是......连提鞋都不配!”银牙咬碎,字字珠玑。

“可……这次是让您与那突厥王子联姻啊!”小丫头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砰!壶中琼浆染了一地。

抬眼向四周望去,看来无论怎么喝,依旧模糊不了这刺眼的富丽堂皇。

……

三年前,她忍着对他的怨,背负着对母妃的愧,弃了自己的誓言,再次站在他的面前,唤他父王。

她俯于地,涕泪俱下,再也顾不得任何,只为救她所爱的相公,求他将相公还与她。得来的却是冷冰冰的拒绝与恶狠狠的要挟。

她双手捶地,发出此生以为再不会有的凄厉哀嚎。恨,好恨,恨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父王,更恨自己!

自此,她被以罗阳母子二人的性命相要挟,在这华丽的鸟笼里醉生梦死整整三载。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那个岐山村罗阳的娇憨小妻子大概也似明面上那般早就自缢而亡。留下的只是一个空壳,一个维护皇室富贵尊严的空壳罢了。

天各一方

塞外,军营。

塞外苦寒,大雪纷纷其中夹杂着细细砂砾,一点都不似南国的雪那般软糯濡湿。旷野上云雾茫茫笼罩着无尽沙漠,万里都不见城郭。风沙声混合着呜呜咽咽的刁斗声,好不凄凉。

虽是在这般凄苦境地,军营里的将士却是性情高涨,士气激奋。这次于云翳关大败突厥,突厥之势十分已去了七八,不日就能班师回朝。

三年了!在这修罗坟场踩着累累白骨侥幸存活了下来,快要能带着军功去见爷娘妻儿了,怎能不激奋欢喜?

营里犒劳军士,篝火旁边,满是猜拳行酒的兵士,平日食不到的肉糜今夜也都搬了上来,一片狂欢。只一人脸不见笑意,大口灌酒。

“宋将军,怎的一人在此饮酒,这次您可是立了大功,待班师回朝,加官进爵自不必说,再聘得官家小姐,得三五美妾,岂不美哉!”

兵士见他一人偏居一隅,故借机送上去谄媚,谁知将军并不领情,半晌,漠然道:“我有妻室。”

这兵士也是个没眼色的,继续道“家中山野村妇岂能与官家娇娥相比……”

手背青筋凸起,被握住的酒壶顷刻间化为碎片,猩红的眼逼射向眼前小卒,“滚!”

眼前小卒被他气势所骇,吓的再不敢多说一句,强撑着找了个借口退避。

清欢!默念着她的名字,罗阳痛苦地闭上双眼,感受着心中传来的阵阵钝痛。

背井离乡,改头换面,几度生死,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只要,只要我还能与你团聚。

三年前,他还在充军路上,噩耗就降临到他头上。统领说他的妻冒充端宁郡主,东窗事发后已畏罪自缢。而他,也将被株连。

行刑那天,本该被处死的他却被马车载着带往了别处。救他的人告诉他,他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带母离开,低调度日,此生不得回黔县,二是隐姓埋名,另于一地投军,去建功立业还能免受云王府一事牵连。

他便由罗阳变成了今日的宋寻欢。

他的清欢仪容气度无可置疑。她不说往事,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愿追忆,她愿与他于乡野共度一生是他此生最大的福气,纵是去认亲,多半也是为了他。她不会是假的,既是真的,云王府绝不可能灭口。

唯一的真相只能是云王府为维护皇室尊严不能容忍郡主嫁与乡野小子。清欢只可能是如今王府对人宣称的义女端柔郡主,他的妻,他定会去带走!

云王府。

云王府里最近闹的人心惶惶,谁让府里的郡主娘娘性情大变,由原来的万事不过问,终日只知饮酒作乐,变作如今这般折腾死人。

不是要凿通府内各条河道,就是想拆掉各间厢房的门,只要下人稍稍提出点疑义,这姑奶奶就得发疯砸东西。

王爷吩咐,除了郡主外出需报备外,郡主的要求一概允之。之前就能安安静静,如今怎就变作这般。现下,郡主竟要砍光梅园里所有的梅树!

这可不得了了,王府里谁不知道梅园里的梅树皆是已故云王妃亲手所植,王爷宝贝的不行,平日除了花匠,等闲人等可是进都不能进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清欢倒是比前些日子精神了许多,嘴角习惯性地勾起,只是眼里依旧毫无笑意,满是讥讽,“愣着做什么,本郡主让你们伐树,你们倒是动手啊!”

府上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颤颤巍巍道:“小人…这…已故王妃……”

“怎么,本郡主的话你们也不听?”清欢不耐烦的打断。“罢了,既然你们不敢,那我就亲自动手。”说着,一把夺过匠人手中柴刀,就要向园中梅树砍去。

“住手!”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同时,清欢手中的柴刀也被卸去。

来人正是云王。身着墨色金边刺绣蟒服,一如清欢梦境中那般玉冠长发,神色冷峻,贵气逼人。只是再不复清欢还年幼时那般英姿勃发。老鬓微衰,眼角皱纹成褶,沧桑颓意已无遮拦。

清欢挑了挑眉头,哈,还真是虚伪的让人膈应,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佯装着他的深情厚意。

心里这般想着,话语却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虽说这恭敬带了些许刺儿,“父王您日理万机,我要不这样,您可不会出现在这儿。”

“闹够了没有!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今日本王就把话撂这了,突厥那边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此事再没转圜余地,不然,岐山村那边......”

“您非得逼死女儿才甘心么。”清欢生气全无,哀莫大于心死。

“清欢,你可知道,这世间看起来最容易得到的反而最不易得,似你这般,更是妄想,好好想想吧……”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你们倒是血脉相传,一个两个都是这般...哪怕能稍稍克制些性情,多想一二……”转身无奈,摇摇头,叹了口气,愀然不已。

纵使相见

寒云寺建在高山之顶,立于山门眺望全城,远远还能看见宏丽宫殿,巍峨城郭。四周重岩叠嶂,山峦起伏,甚是秀美。

“一切恩爱会,皆由姻缘合。合会有别离,无难最长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怖……”

清欢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多少慧根,听慧觉师太讲经,非但不能心平气和,反而愈加揪心。

寺里厢房太闷,清欢突然想去别院走走。

“郡主!”左右二婢紧张拉住她。

“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放心吧,我既死不成也跑不了。”清欢自嘲道。

“婢子们不敢,只是这外面天寒地冻,郡主还是披上绒氅,带上手炉为好。”说着便为清欢披上大氅,备上手炉。

外面果真冷的紧,清欢裹了裹大氅,屈膝抱住自己的双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阳哥,你可安好?清欢真的好想你。明月皎皎,却无法给她回应。

抬头摸了摸眼角的泪珠,侧眼看向墙边,那房下好似有个身影。视线有些模糊,这影子透出那么几分孤傲冷意,更奇怪的是,它似乎有千斤力量重重压在她的心口,这感觉,这样熟悉……

墙影里慢慢走出一个男子,身量高了些许,更加魁梧,脸上多了道疤,从眼角贯穿到耳后,触目惊心。

最突出的还是身上的气势,沉稳而磅礴,哪里还似从前乡间少年郎。但,他终究还是他,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清欢不可置信地把眼睛擦了又擦,揉了又揉,待确定眼前这人并不是幻觉之后,激动的刚要起身去唤他。

“闹够了没有!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今日本王就把话撂这了,突厥那边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此事再没转圜余地,不然,岐山村那边……”云王的话语此时却又在脑海里回绕。

紧紧抓着大氅,生生逼回内心云海翻涌,“何人胆敢在此装神弄鬼,惊扰了本郡主该当何罪?”发出的声音冷漠之至,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只是贪婪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良久,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想再给她从前那样灿烂的带着满满宠溺的笑。这招从前在她生气发威时最好用。可惜只扯出一个僵硬至极的表情,还牵动了眼角那条蜈蚣疤痕,甚为骇人。

她,不像她。他,也不再像他。

他终究还是开了口,短短几字,“我来寻妻,就在眼前。”声音喑哑,不复清朗,依旧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她。定是天气太寒,呵出的雾气濡湿了双眼。

她身子一僵,不知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勉强道:“放肆...敢在这大放厥词,看本郡主不唤人来将你治罪,也不看看…似你这般…粗鄙…丑陋…….”尾音已带哽咽,为掩饰,她仓皇而逃……

夜,深了。

一双金绣边镶珠棉靴复又踏上这块土地。脚边有一行字,在皎洁月色下,泛着微光:人间有味是清欢。

字迹遒劲有力,是用刀尖划上去的。泪一滴一滴落下,再也止不住。

那夜的月色也似这般皎洁,一对有情人紧挨着蹲坐在院里,少女的手握着自家相公的,拿着小树枝在土地上写写画画。

“呐,这是我的名字,可要记牢哦。”少女佯装严肃,一副先生模样。

她相公却是一脸疑惑,“不对啊,怎么这般长?”

“这是一句诗啊,念作人间有味是清欢,我的名字就取自它。阳哥真是大傻瓜!”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清欢是这世上最好的娘子,阳哥要一生一世都对她好。”清欢笑着冲他眨眨眼。

他一把拥她入怀,“知道啦,我这一生都不会忘!”

思绪回转,她再也忍不住捂脸泣出声来,“阳哥…阳哥……清欢是你的娘子,一直都是……”

浮世清欢

圣元廿八年,帝加封端柔郡主为端柔公主,以最高礼送嫁,陪嫁侍从二百有余。

凤冠霞帔,珠宝首饰均准备的妥妥当当,满城百姓相送,再带着丰厚无比的嫁妆,风风光光。

这是她第二次披上火红嫁衣,排场上云泥之别,同样的,心情也是泥云之别。

似那只曲子所唱,嫁衣如火,灼伤天涯,残阳烙心,红如朱砂。

“清欢,你可知道,这世间看起来最容易得到的反而最不易得…….”

阳哥,此生再无缘,我们终究得不到那一世清欢。

……

路行了一些里程,随从皆停下饮水歇息。此时已到了边境,黄沙漠漠不知埋了多少亡魂,如今却了无痕迹,空留呜呜咽咽的狂风在此演奏。

清欢顶着盖头在车上昏昏沉沉,迷糊间竟被一人拦腰抱起,揭下盖头刚要惊呼,就被那人捂住口鼻。

“清欢,是我,莫要出声。你放心,今后,我再也不会任人宰割。”

泪水粘湿了他的双手。你也放心,我再也不会与你分离,无论生死,定要相随……

后记

“王爷,要追回郡主吗?”

“罢了,咳咳……本王得不到的,本王的女儿总该得到。你们也从他身边撤了吧,如今的他,咳咳……不再需要。”云王说着,又呕出两口鲜血。

“王爷!”

“下去!”

“而今内忧外患皆除,四海清平,世间再无任何可以阻碍我们女儿的幸福了,小柔啊,你能原谅我么….”云王望着一美妇人画像,泪水纵横,“我只是想让你们娘俩去墨阳避祸啊,待扫平叛军不受崔家牵制就接你回来,谁知……”

……

圣元廿八年,端柔郡主和亲途中两军交战,突厥措手不及,气数全尽,再无侵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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