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从此四海永为家
文/慕凉卿卿
惠和五年，春。
边关局势日渐稳定，边城重新恢复生产，来往周国的商队亦重新上路。
曜帝在边关休养数月，闲暇时候与皇后两人私访当地民间，盘下一间小民宅过了一冬日平淡的小日子。
暮春，帝后归京。
回宫后的第一件事，段宸曜自然是要重审当年震惊一时的璃王谋逆案。
当年，段宸璃谋逆失败后，先皇段庚尧下旨圈禁于牢中，削去其王爵，全家发配。五日后，身在牢中的段宸璃呕血数升，竟至疯癫，从此活得畜生不如。
当年之事确实是段宸璃亲自犯下，却是受了段宸珩的挑唆陷害。如今，段宸曜念及兄弟情谊，下旨将段宸璃从天牢中放出，又派邃远将一家子人从北地接回长安，虽未恢复王爵皇室身份，但终是一家团聚，安度余生，也算得偿所愿。
另一边，段宸曜下旨准许珩王妃海姝宁休夫离府，加之先前对海沛之一事隐瞒下去，身为统军元帅海沣之感恩段宸曜对海家所做一切，立誓守卫边关，永不归京。护国海家在京中地位不减，海姝宁恢复郡主身份，亲自照顾亦留在长安安养晚年的海禄。
而五个月前，段宸珩被花秋寒亲自押解回京后，一直羁押在天牢之中，不许任何人探视。
随着璃王谋逆案的重审，段宸珩所犯之事一一被牵出：谋逆、弑君、杀弟、通敌……
每一项都足够判处死罪，然而，每至深夜，段宸曜盯着一本本奏折，却彻夜难眠。
回想起先皇段庚尧为了他们兄弟几人也曾纠结彷徨，段宸曜至今记得那日，段庚尧得知他与段宸璃不会手足相残心意后，那份短暂的欣慰，那一刻段庚尧面庞展露的轻快笑意是他一生并不多见。
每每想到这儿，段宸曜忍不住长叹一声，心哀帝王难做啊！
卿儿观察段宸曜多日，见他自回到皇宫后眉结就没有松开过，原本就冷峻严肃的脸上，更是铁青的吓人，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动不动就叹气，惹得她也跟着上火。
终于，卿儿忍不住插嘴道：“曜，你若是不想杀段宸珩，那么不如效法史书。”
十日后，段宸珩被花秋寒亲自押送到皇陵，铁索刺穿他左侧琵琶骨，手脚被拷上铁镣，段宸曜罚他日夜守在皇陵前，向所有人赔罪。
花秋寒嫌弃地站在一旁，让禁卫将段宸珩锁在皇陵侍道一侧的石兽脚下。远处一阵嘈杂传来，护陵卫押着一女子走到他跟前，说道：“花大人，属下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女人！”
这女子看着面熟，却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花秋寒眯起眼睛打量她。
“殿下……”女人怯怯地抬首，面色有些发白，许是长久没有休息好，没等花秋寒开口，她先虚弱地出声叫道。
闻声，段宸珩微怔片刻，嘴角轻轻勾起，冷笑起来。
众人困惑地盯着两人打量，段宸珩这幅阴沉的神情，又一次惹得花秋寒不爽，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可知擅闯皇陵、冒犯先帝是大不敬之罪！”
女人终于将目光从段宸珩身上收回，抬首望了一眼花秋寒，又俯首伏在地上，“妾身知道。妾身想进宫求见皇上，求他准许妾身在此替先帝守陵。”
既知段宸珩皇子的身份，又要替先皇守陵，花秋寒瞧了女人半晌，终于想起来她是何来历！
花秋寒闪过一丝报复段宸珩的快意，“太妃娘娘，你选择即刻返回寺中修行，还是自愿背上不敬的罪名，斩首示众？”
先皇所有尚在世有位分的妃嫔，曾在段宸曜登基时统一晋为太妃位，迁往京城外长乐山皇家古寺代发修行。
这场景花秋寒有些明白了，这女人兴许是先帝段庚尧的某个美人，不知何时与段宸珩勾搭上，所以怎么说皇室这些个破事真是乱呐！不过，花秋寒见她一个弱女子，这般憔悴还能凭一人之力走下长乐山，来到皇陵见他，是有些真感情呐！
“安度余生？余生只有妾身孤单一人，那又有什么趣味呢？”女人神情悲戚，却没有后悔，“请花大人将妾身抓回长安，让皇上治妾身的罪吧。”
“等一下！”一直冷漠不语的段宸珩开口，仍低垂着头，道，“本王还有话要对她说。”
女人本已是死水一片的眸底忽然一亮，期待地望向花秋寒，他轻咳一声，微点了一下头。他虽是无情的人，但对于这种今生或许只有一次的事，还是会稍稍通融一下。
女人几乎是飞一般地，手脚并用爬到段宸珩面前的，欣喜地抬首，不知道段宸珩会对他说什么呢？会说爱她吗？
“呃！”
女人难以置信！她难以置信地盯住那只一瞬，段宸珩抽出身侧禁卫的护剑，插进她的腹中！
“殿下……”
段宸珩抬手覆上女人的脸颊，喉间发出阴沉的冷笑，良久，他道：“既然那么活着无趣，那不如留下来陪着本王啊！”
眼泪顺着女人的脸颊滑落，“殿、殿下，我是真的、真的想陪你……呃！”随着段宸珩深入的刀锋，女人口中止不住地呕出大口血。
“是吗？可怎么办，本王不稀罕！”段宸珩收起冷笑，伸手抽出长剑，顺势甩开她的身子。禁卫回过神来，立时蜂拥而上将他摁住。
女人侧伏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抽搐着身子望着段宸珩，目光里尽是渴求。将死之时，她没什么怕得，亦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只是，好想、好想他能回头，再看她一眼，便好。
“呃……嗯……”女人口齿不清地嗯哼着，没有人上前细听她的最后遗言，终于，她遗憾合上双眸。
“还愣着干什么？！”花秋寒一声厉喝将众人的意识从震惊拉扯回来，“赶快把人拖走，把这儿收拾干净！”
他没由来的怒火中烧，这女人的死是她咎由自取，他半点都不怜惜，只是让花秋寒再一次看清段宸珩这种人，真是绝情变态到极致，令人反胃！
是啊，说到底这里是皇陵重地，怎么能留一具尸体在这儿！花秋寒暴怒离开，片刻之后，禁卫亦紧跟着退下，只留护陵的守卫屹立在侍道两侧……
段宸珩痴坐一旁，良久，面上浮起一丝笑容。终于，这世间不再有爱他的人了，不会再有人为他疼，亦不会有人为他伤。
如此，了无牵挂，很好。
皇宫。
花秋寒情绪不爽，从皇陵出来径直去了烟花巷子，打发禁卫队长回禀段宸曜，“回禀陛下……”队长将方才一事前前后后转述给段宸曜听。
“朕知道了，退下吧。”段宸曜瞧着不是很在意那边的事，人退出大殿，段宸曜接着方才与殿中之人的话题说道，“你继续说。”
殿中之人继续说道：“皇上，纳兰清嘉方才进宫，便径直去了后宫，这会儿应该已经见到皇后娘娘。”
段宸曜心下一紧，眼神恶狠狠地盯住对方，“知道他们在哪见面吗？”
对方心底发虚，直言道：“奴才不、不知。”忙着赶来汇报，哪来得及调查究竟在哪见。
“那还不去查！”段宸曜不爽，拍案吼道。
“诺、诺！”
不到一刻钟那人又匆匆折回来，一脑门子的汗顾不上擦，忙道：“皇上，皇后娘娘与纳兰清嘉两人在皇宫东北端的角楼。”
孤男寡女，竟然还躲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密谈！
段宸曜不悦地皱眉，摆手示意他退下，又道：“樗岚，你随朕过去瞧瞧！”
“皇上，娘娘既然选了角楼见纳兰公子就是不想旁人打扰，咱们这般兴师动众地赶过去，娘娘怕是会不高兴吧……”樗岚出口劝道。
“旁人？你说谁是旁人？！”段宸曜此刻宛若一只炸毛的猫，一丁点不称心的都能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经。
樗岚不知如何再说了，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轻叹了声，道：“老奴不是……皇上恕罪！”
多少年了，这宫中谁不知皇后娘娘是唯一能让段宸曜无法淡定的存在，不过，樗岚的话还是有些作用，段宸曜不闹着要去角楼，拿过奏折继续翻看，心下忍不住生着闷气。
另一边，此时的角楼。
夕阳的余晖，卿儿望着宫外的景色，开口问道：“你又要走了么？”
“嗯。”身后，清嘉应道。
卿儿回身，笑道：“这次和阿梨姑娘一起走？”
清嘉迎上卿儿的笑眸，“嗯。”
“哈哈，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抓紧娶了人家！”卿儿继续笑道，是的，她确实开心，阿梨姑娘的出现，让他放下对她的执念。
“嗯。”
“你答应了哈！那就说好了，到时候我帮你定下长安城最大的酒楼，我们不醉不归喝个三天……”
话没说完，清嘉一把揽过卿儿入怀，斜阳有些刺目的缘故，她看不清清嘉此刻的神情。
“清嘉。”卿儿冷静地叫他，语气平淡，没有生气，没有慌张。
“姐姐。”清嘉费力地咬出这两个字，为了在她身边，他叫了她十年的姐姐，如今依旧如此，“我走之后，封轩阁就交给你与段宸曜。”
“嗯？暂时帮你看着？”只片刻，卿儿心里已然明了，但还是问了一句，“还是说，你已经决定，不再回来了？”
清嘉苦笑道：“小梨子她说不喜欢京城，尤其不喜欢皇宫，成日哭着闹着求我带她浪迹天涯。”
“这样啊，很好！”卿儿回抱住清嘉，轻轻拍了拍他，“那祝你们永结同心。”
良久，清嘉应道：“嗯。”
挥别清嘉，卿儿踏着月色往回走，囡囡让宫女通知她，说段宸曜与薛书昕一家在御花园小聚。
“不许动！”还没进园中，卿儿就听闻一声小女孩儿清脆的训斥声。
“安儿！”紧接着，慕凉的声音又起，“昭儿是太子殿下，由着你胡闹就算了，你怎可乱使性子！”
“没关系的，姨娘。”昭儿眼底含笑，一抬眸见卿儿走来，起身行礼道，“母后。”
卿儿这才瞧见一向严肃的段祁昭，此时红唇皓齿，黛眉娇容，娇艳绝不输西施美人，安儿站一旁捂住肚子笑弯腰。
慕凉与卿儿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昭儿这一点真的很像他父皇啊，遇到喜欢的姑娘就把她宠到没边了！”
卿儿笑着应道：“是啊是啊。”
昭儿看着大笑的三人，偷偷地在眼底藏了个人，由着笑够了的安儿伸手拉他坐回去，继续受她“摧残”。
卿儿掩嘴掩不住笑声，来到慕凉身边坐下，问道：“薛大哥呢？”
慕凉侧身指了指远处的凉亭，“他又和皇上在上头说事儿呢，成日谈国事，难得清闲的日子也不闲着。”
“不管他，咱们聊咱们的。”
少时，二人正说笑着，段宸曜与薛书昕走回御花园。卿儿笑着起身迎上前，抬眸望向段宸曜，却见他意外冷面相向，心中诧异，忙问：“薛大哥，可是朝廷又出什么岔子了？”
薛书昕摆了摆手，暗使眼色，只道：“没有，我与皇上不过是就些琐事谈了谈。”
卿儿疑惑地看向段宸曜，见他瞥了一眼花枝招展的昭儿，亦是冷着面孔一脸鄙夷的鼻嗤一声。
这人什么毛病？！
时辰不早，慕凉与薛书昕又都是聪明人，自然瞧出段宸曜情绪不佳，略坐坐便领着安儿告退离去。
“那你回去看一会儿折子，我们就早一点睡下吧。”卿儿挽住段宸曜的胳膊，柔柔地说道。
“……”段宸曜扭过头不去看她。
“？？？”这人在闹什么脾气？！
卿儿停下脚步歪着脑袋想了想，令人震惊的是段宸曜竟然没有一同停下，自顾自地在前头装模作样地走着。
卿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再一次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仰头浅笑，问：“你还想再逛会儿？”
“……”衣袖下，段宸曜紧紧地攥了拳，再坚持一会儿！
“？？？”这人还没完了？算了，今儿卿儿心情好，破例哄哄他，“不知皇上有何忧心之事？说与臣妾听听，臣妾愿帮皇上您宽心。”
既然卿儿问到了，段宸曜清了清嗓，问道：“朕听说纳兰清嘉午后进宫了？”
卿儿一头黑线，这人又派人监视她！
“皇上真是明察秋毫、消息灵通呢，这宫里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
卿儿这么阴阳怪气地回答他，段宸曜转瞬想起樗岚的提醒，又不敢真惹怒卿儿，气势顿时便弱了半截，“你、你们说什么了？”
卿儿气极，脸上仍继续挂着微笑，“回皇上，也没什么。只是清嘉身为封轩阁的主人，想替部下谋个好去处，这不就找到臣妾这儿了。”
“什么意思？”段宸曜暗中有些激动。
“他将封轩阁托付给臣妾，自己则随阿梨姑娘浪迹天涯、逍遥自在去了。”
“你说纳兰清嘉那小子要走？！再也不回来了？！”段宸曜两眼放光，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瞧瞧，他这点出息，就差鸣炮庆祝了吧！
“嗯……”卿儿白他一眼，转身离开，这人真是没救了。
段宸曜咧嘴一乐，忙追上去，“卿儿，娘子，你等等我嘛！你看今晚月色是不是特别美，我们牵手散步回去好不好，今晚我不看折子，直接洗白白侍寝，你要不要啊……”静谧的皇宫内苑回荡着一声声不要脸的鬼叫……
一个人和一个人，手牵着手，往家走。
是了，就这样了。
卿儿感恩自己当年的选择，于她而言，能遇见，已是最大的惊喜。
更何况，她要与他相守一生呢！
完。
Ps：我的第一部小说完结了！竟然真的完结了，忽然，好想哭啊！
感谢所有看过我连载的人，真的！
感谢简书连载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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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解释一下为啥小说名叫苏幕遮呢，其实也不为啥，就是我写在片头的一句话——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自己为自己织了一个梦，这部小说就是梦中的故事，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艾玛，越说越诡异了）。
嗯，就这样！再见～╭(╯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