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在天,人在地。
太阳毒辣辣地已经爬到了半空,田里过脚踝的水已被晒得发烫,今天的秧苗已经不能再插了。
菊花淌着水走到田埂上,拎起从家里带来的早饭和水,移到树荫底下,用手取下她草帽,对着脸扇了几下风,凉快凉快,便随手把草帽口朝上地丢在草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虽然她很疼爱这顶买了不久的草帽,但身上的裤子比帽子金贵。坐着,她朝着田那边喊,阿海,上来了,水热了,不用插了。
朱大海今天和菊花一起到山脚下的水田里,把这一季剩下最后一块田的秧苗插上。
朱大海咧着嘴呵呵地走到田埂上,向母亲的方向走去。
“阿妈,你这么坐,美美的草帽压得没型了。”大海没忘逗阿妈乐。
“没型就没型,好看也过眼,能用就好”,菊花整了整头发,把头发从额头往后脑勺拨,然后用嘴巴咬开小发夹,把额头的几缕乱发别到了脑后,再用皮筋把头发重新扎起,完了后,用搭在膝盖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可以安心吃饭了。
看大海一直在站着,菊花喊大海坐下来,一起吃饭。
菊花打开饭盒,两层,下面一层是稀饭,上面一层是一些水煮的新鲜海鱼和2整块自制的萝卜干。菊花把一层的稀饭倒了一些倒盖子里,把剩下的递给大海,说,“你吃这些。”低头找筷子,说,“忘带筷子了,你去扯树枝, 当筷子。”
大海白了阿妈一眼,顺手在木麻黄树上扯了一支细细枝丫,把叶子和树皮扯干净,折成两半,说,“我不想吃了,你吃吧。”
“这时候不吃饭,不饿吗?”菊花也白了大海一眼,一边美滋滋地吃她的饭,萝卜干在她嘴里咀嚼发出了“吧唧吧唧”的声音,吃得很香。
乡下的饮食习惯,早上一般在10点左右吃早饭,第二餐会在下午2到三点的时候吃,晚饭太阳下山前一般就已经吃完了,因为乡下没有电,用的都是煤油灯。
“你把它吃完,我要回家再吃。”说完转身就想走。
“你不等我啊?等我吃完一起回去。”菊花看大海要走。
“阿妈,你干嘛不拿回家再吃咯,这里那么晒”大海取笑阿妈。
“拿都拿来了,吃完再走,免得拿着重。吃完用山泉水洗干净饭盒了再回去,免得回家洗。”菊花一边吃一边说,嘴唇上还抿着要吐出来的鱼刺。
“干嘛要我等你,大白天又没有鬼,你怕什么?”说着,大海抬头向山上望去,说,“还是你怕奶奶从山上下来找你。”奶奶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就埋在田边的那座山,村庄就在距离山的一公里外,村里去世的人基本上都抬到山上安葬,山上高高低低土包都是坟头,讲究一些的家庭会用砖头或水泥砌出坟堆,更讲究的会花更多的钱把坟墓做得像活人住的一样,站在村里,向山上看,能很清晰地看到重重叠叠的坟墓。
菊花又白了大海一眼,说:“你爸欺负我,你也欺负我。你奶奶在的时候都知道我辛苦,平时对我都多有照顾,她走了,全家最辛苦就是我。”
“我不是帮这插秧了嘛,你觉得辛苦,就少干一点嘛,又吃不了多少。”大海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你别走,我要问下你,那个小翠什么时候走啊?你要给我个数啊。”菊花赶忙阻止。
“不说了,太热了,我要回家啦。”大海光着上身,甩着衣服,踩着满是泥巴的水靴,哼着小曲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