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张琳
还是少女时候,对草原就情有独钟,因为那里的自由辽阔及不染俗尘,对它的爱升华成了一种宗教的虔敬,独想亲临草原,做一名朝冥冥中至上的神明一步一拜的朝圣者。曾在十七岁时的高中暑期向家里写下一纸字条而想踏向鸣向西藏的列车,但一想到自己悄然走后父母家人的担惊(天性热爱大自然与一切美丽的艺术,对丰富美好的世界像孩子一样地充满新奇与向往。怕父母不同意,在青少年时期有过向姑姑讨了十元火车票钱与闺蜜写一纸字条乘火车去郑州看黄河的经历,结果前脚走爹和姐姐就惶然地后脚追了去)就压下了这种强烈的欲望。而这种近乎对家乡亲情的向往,却时时涌向心头。
终于于08年秋,趁自己到临夏支教之际,可以稍领草原的风骚了!
绵绵秋雨后,本就湛蓝的西部的天更是纤尘不染,澄澈如洗,人的心也跟着明净了许多。从临夏回族自治州坐上去夏河的车,走向了这片将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坡连接起来的高原草甸。
一路上人迹罕至,公路平阔,空气清爽,山高云闲,景致俊朗,竟有出世之感,令人心旷神怡。公路两边不时闪过刻有汉字和藏语的标牌,右侧,大夏河如一条洁白的哈达,缓缓地朝前流淌着。此时途经一村,有一身穿羊皮袄,斜袒右臂,长挂念珠的老者上车了,刚好坐在我身边。也许是缺水不经常洗澡,这里留着过肩长发的男人的头发像麻批儿一样脏乱,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老者一坐下便转动佛珠念念有词,本有轻微洁癖的我被他身上袭人的味道熏到头晕。这是什么味道?是酥油的味道吧,应该是酥油,难道这就是酥油的味道?这被韩红高歌“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到令人向往的东西,一旦真的接触了,竟生相见不如怀念的遗憾!后来在夏河,一个做小生意的朴实的阿妈要把她从家中带来的用酥油做的作为午饭的糌粑送给我,被我婉拒,虽有不忍心以好客的阿妈的午饭为代价来满足一个异乡人的新奇感,亦有我观其色嗅其味,只是一硬邦邦的泛着青稞面黑星的深绿色的硬团儿罢!)
在夏河唯一的一条大街上简单领略了下藏民的衣食,买了瓶青稞酒,便带着它越过坐落于龙山、凤山的气势磅礴的享有“世界藏学府”声誉的拉卜楞寺,穿过跳出欲界的红衣喇嘛和那来自百里、千里之外的一群群一步—磕六道轮回长头,甚至有的额头上渗着殷红鲜血,眼中却充满了敬畏与憧憬的络绎不绝的男女老幼的朝觐的藏人,心如归家一样直奔草原。
在夏河的王府坐上了开往桑科草原的出租,在临夏的时候就听友人说这里的“少数”比较野蛮,她们为我的独行西部后惊,告诉我再不要一个人独行了,但自己心中一无惧怕,更抵不过远方风情的呼唤,不过这种话听多了,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旅游旺季已过,游客甚少,同座的一个星期天回家的高中生首先同我搭话“你一个人啊?”一听这话自己首先是一种神经质的反应,答曰“一个人怎么了?我相信只要以诚待人,人同样会以诚待我!”他笑着说“是啊”。现在想起来,人家的意思是游客都是结伴而行,你怎么是一个人呢?
空气中不可挡地散发着酥油和牛粪的味道——我到草原了!在这个游人稀少藏民停止接待的季节,我不知该怎样到藏民家体尝他们的生活及风情,那不虚了此行?正无奈间,没承想高中生说“走吧,我带你去我娘家,一切免费。”他友好地对我说,上天助我!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上帝最悖逆却最被祂疼爱的孩子,一路不离不弃地眷顾保护着我,也正是这种信心,才让我无论身处何地,行得坦然。 高中生一路对我解释着他们这里怎么称呼“娘”,这个“娘”不是妈妈,不过我最终还是没弄明白“娘”跟他是什么亲情关系。这是一个有着生命厚重感和远大理想的男孩,他对历史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说他要把这里一个比卷帙浩繁的伟大史诗《荷马史诗》里记载的英雄人物还要早的拯救他们民族并传扬佛法的旷世英雄格萨尔王写成一部传记,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充满了对这位拯救和保留了他们种族的英雄的敬意,话语间,我也感受到了他自己的英雄气概。就这样一路攀谈,不觉到了这片宽阔之地中仅远远地散住着三户人家的他们的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卧着的牦牛和看护它们的藏獒,面对突然呈现在面前的这些印象中野性十足强壮凶猛的庞然大物,我怯怯地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惹动了它们,但它们竟漠视我的出现,没做出任何反应,包括那个高中生也没生出“护驾”的表情和姿势来,让我竟有如归家一样的坦然。进入铺着藏式地毯的低矮的屋中,一股淡淡的酥油味飘进鼻孔,一家人正围坐在炕上吃午饭,他们喝的是奶茶,桌上放的是我在东乡和临夏每天吃的锅馈,也不知他们是吃过糌粑喝过酥油茶了,桌上没出现这些藏餐,为不虚此行,我询问阿嫂,那个阿嫂就特意为我倒上酥油茶,再次做了糌粑,把青稞粉加上白糖倒上酥油然后用手的无名指调起来。我慢慢品味着,体尝着藏民特有的美味——不是奶油奶酪般的甜,却是,很不习惯的膻腥咸的混合味,喝过一口,又礼貌性的喝了一口,就实在喝不下去了,但酥油营养丰富热量高,却是牧民的主餐。席间,阿嫂添火,他们烧的是牦牛和羊的粪便,居然没什么异味,阿嫂说是它们吃高原地带的草和粪经日晒的原因。
吃过午饭,上小学五年级的才华草(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藏名,我更想听到女孩子叫“格桑”或者“卓玛”的)陪我散步,她说我像她的老师,看得出来她对我没有丝毫陌生感甚而是喜欢,呵呵,天性简单的我也很容易跟孩子们相溶。看着这梦中的草原,我不禁放歌高亢深情的《青藏高原》,才华草也合拍而起,她秉承了藏民族能歌善舞的天性,她纯净明亮的嗓音和草原上特有的运腔竟像一个成熟的歌者,和着草原此时特有的明净温暖的阳光,她边歌边为我跳起藏舞,时而广舒长袖曼妙轻盈,时而顿足踏歌豪放激昂,明丽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泰戈尔笔下纯洁、热情、愉快的天使和精灵。
也许是受我们感染,抑或草原人民爱唱歌的天性,我们这边兴致正浓那边也飘来一阵好有韵味的歌声,那个留着藏式长发在我眼中最为英俊的男青年洗着衣服唱歌呢。待会儿,他对高中生说,让我跟他们一起去稍高的私人牧场上捆铁丝,我不明就里,心中首先升起了不安和戒备,对高中生的信任也有了危机:“我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同时心里为自己近两个月来在高原被紫外线晒黑、水土不服而皮肤干燥,被东乡手抓、面食、临夏锅馈养胖有些失色而庆幸!(走在夏河唯一的大街上,居然有一老板娘赞誉现在的我气质多好啊!我不知她的标准是什么!)唱歌的男青年问高中生:“她说什么?”“她说她会不会有危险。”“哈哈,哈哈哈哈”他洗着衣服大笑,他的笑声如高原上的阳光一样纯净明亮,照出了我的狭隘与庸人自扰来。
我也笑了。
我和他们一起去了那地,他们不让我做任何活计,告诉我上到最高处可以尽揽草原胜景。
我慢慢地上了那块高地,放眼望去,桑科尽收眼底:薄雾在散发金色光芒的阳光里如纱弥漫,远处在秋草覆盖下的山峦如女人柔美的胴体,在秋日高阳里光亮生辉;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与白云相连,像是头顶白纱敬拜上天的虔诚女人,诠释着“亘古不变的庄严”;
雄鹰飞过雪山,飞过祈望上天的玛尼堆和在苍穹间飘摇如招魂的经幡,那一刻,我整个身心澄澈而震撼;近处,被风染红的秋草里夹杂着绿,似是新春的萌芽,其间依然散缀着姹紫嫣红、在微风里如蝶轻舞的格桑花;单只或成双的蝴蝶嬉戏而来悠忽飞过,一带清水旁,悠闲的牛马幸福地吃着牧草。。。这情这景,白冰的《草原幻想》跃然闪现:
一片草原
一匹白马
—群静静吃草的牛羊
还有—只奔向格桑花的蜜蜂
以及一个嚼着甘草的牧人
身边跟着一只金毛狮王般的藏獒
如果那缕升起的桑烟
愿意引领我的话
这里有—条通往天堂的道路。
让人沉醉的不仅是这里清新高远浩渺雄壮的景致,更是这里纯朴温厚的民情。
那个叫索考的英俊剽悍、歌唱得一出口就有挡不住的韵味和穿透力的男青年,把你看作草原男人的象征,甚至,想就近你,用颤动的鼻息,呼吸你身上所散发的雄健温厚的生命气息!那个带我领尝了藏民风情的叫尕藏久美的高中生,我珍藏着你留的联系,更为你祈愿,愿上天恩佑你,让你的生命和那位你崇拜的英雄一样,成为别人的祝福!
桑科,我躺下睡了,息了所有尘念,在你的怀抱里感受暖阳与清风的沐浴与洗礼。我,也不再做任何拍照,因为,你已用你的敦厚与温情,进入我心,融入生命。来年,我会再来,带来如你一样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