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的同志片都在记录着两个人的缠绵与交融,一些外部因素易流逝和被忽略,这使得《谁先爱上他的》从某种意义上拥有了成为一部优秀同志电影的潜质,不再是两个人线性地遇见,相爱与纠缠,这一次,以一种不同寻常的视角,通过讲述和回忆,从家庭和同妻婚姻出发,最终又回归到了包容与自我认识的主题,算得上是一部质量上乘的同性影片。
影片从一桩保险理赔金的争执开始,身为同妻的刘三莲发现自己亡夫的保险理赔金落到了其同性恋人阿杰的手里,于是带着儿子宋呈希上门讨要说法,这是一场争斗,一场关于谁先爱上他的争斗,一场关于理解和偏见的争斗,也是一场逃避和做自己的争斗......
电影提供了一个特殊的视角,从小孩子的世界里踮起脚向大人复杂的世界中窥探。我以为,用同志父亲的儿子为切入点去见证这一场争斗是很微妙的,孩子本不应被卷入其中,但孩子又永远是最客观的,全片用儿子对心理医生的陈述和回忆作为线索,他满嘴是戏谑和吐槽的口吻,嫌大人麻烦,嫌妈妈啰嗦,俨然一个小大人模样,当在和母亲的争斗中,当他死皮赖脸缠着父亲旧日的情人时,心智和年龄上带来反差让人觉得啼笑皆非。
作为观众的我们好奇他要如何面对阿杰,又如何理解其中的情愫,又是怎样慢慢在心中一步步接纳这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坏人”,这一切的心路历程和转变都让整部电影的立意和故事充盈起来,孩子的世界中尚未有刻板而规整的标准,在他心中更多是疑问,是不解,这样一个纯真的视角,也就让观众的带入得没有那么多偏见感,他只是在找寻答案,而不是为了泄愤而谴责谁。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孩子的视角,影片中充斥着的大量手绘卡通画,缓解了电影同妻话题本身的沉重,让整部电影的风格和氛围轻快起来了。
围绕着”谁先爱上他”展开,电影本身却并没有停留在这个表面的问题上,在慢慢了解”谁先爱上他”的这个过程中,理解和包容的主题慢慢得到深化。我们生活在一个壁垒分明的世界里,大多数人体会着非黑即白的价值观,追求同一种标准的幸福,而我认为这部电影就是想通过一段和解与释怀,去打破这一桎梏。《断代》里有这样一段话:”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有着安全幸福的正常生活,他们从没有机会也没有意志去了解,不属于他们世界的人会有什么样不同的感情需要。病态,堕落,下贱,无耻,他们只能以他们有限的生活经验订出标准,摆出自认高尚的姿态。”
就像一开始儿子宋呈希认为抢走爸爸保险金的阿杰一定是个坏人,母亲刘三莲也咒骂其为不要脸的臭小三,死gay。直到在慢慢的接触中,宋呈希渐渐觉得阿杰是个好人,刘三莲也被阿杰展露出来的,对逝去情人的痴心所打动,这份痴心是透明的,坦白的,纯洁的,以至于让那些固有的偏见在这份爱面前相形见绌,往日的仇情也化为烟云。谁先爱上他的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这一段放下执念,互相了解并包容彼此的过程显得格外温暖动人,原来世界上还有人追求着不一样的幸福,他们同样有血有肉,有心有肺,只是我们从未留意。
电影中我最喜欢的两幕都是刘三莲的独白,第一幕是静态的,当她知道老公的保险金受益人填给了阿杰后,她停在了路过的炉堂前,定定地看着袅袅升起的烟火,风吹过来,把她头发撩拨得有些乱,她的眼神中读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祷告又像是在无声地倾诉。
第二幕是动态的,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得到丈夫全部的爱而无能为力时,醉醺醺地坐到了祠堂里,眼睛里映着灯光和炙热的不甘,她不再是无声地倾诉,而是一口一口地吐出了心中积怨已久的恨,连带着一串的质问,她是那样无助又脆弱,只能向神明发难。
这两幕一动一静,互相映衬,前面的情绪是勉强立起来的,后一段则是垮掉的,无助的女人和无话的神明是一种奇妙的搭配,没有什么悲伤要比面对神明时求助无援和责骂不应来得猛烈。你可以看到一个奔溃的过程,这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在神明面前面对自己时,她的内心防线一步步瓦解,最后干脆打算彻底做个“坏人”。
借由此两幕我们可以看出,电影在试着去展示“骗婚”给“同妻”带来的伤害之巨大,虽然去除了苦情化,只是用两段一立一垮的情绪做对比,但还是让人对刘三莲心生怜惜。所以这不仅仅是一部同志间的电影,还是一部鼓励人们做自己的电影。它的亮点在于它的现实性与前瞻性,它展示了骗婚对一个家庭和一个女人带来的灾难性打击,在给出一条理解的道路的同时,它似乎更愿意指出一条正视自己,顺从本心的大道,如果丈夫一开始没有为了掩饰和隐藏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追求,后面的一些闹剧就不会发生。所以我认为本部电影并没有在高呼理解万岁,也没有在为“爱最大”而振臂高呼,理解不是最好的一条路,那是在歧途上的无奈之举,最好的路永远是我们自己最开始想走的那一条。
不要再躲在黑暗中顾影自怜了,外面下雨了,外面又天晴了,外面升起彩虹了,我们要到阳光底下去,我们要走到五彩斑斓的人群中里,我们要奔驰在最初的康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