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血癌(一)

2014年7月12日,星期六,午夜,万籁俱静。黑暗中,我被一阵阵强烈的腹痛疼醒。

晚上与单位几位同事小聚,吃的多了些。挺高端的馆子,卫生肯定没问题。也许是食物搭配上犯了禁忌,不是老说这个那个不能一块儿吃嘛,我吃了羊肉、海鲜,喝了啤酒,都是所谓比较“发”的东西,没准儿混在一起发生了化学反应。我胡乱猜想着。

身边老婆孩子都在熟睡,我悄然起身来到卫生间。肚子阵痛,但搞不清具体位置,也没有腹泻。我猜可能是胃里的问题,把吃的东西吐出来也许就轻松了。于是我趴在马桶上开始用食指抠嗓子眼儿——我挺擅长这个,每次酒喝多难受的时候屡试不爽。可是这次不行,吐不出来,怎么都吐不出来。

疼痛不断加剧,让人坐卧不安。这个时间去医院肯定是没用的,做不了检查,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我也不想搅醒家人,一家人束手无策干着急,还不如一个人独自忍耐。床上、地板上、沙发上、阳台上,我在房子各个角落尝试各种不同的姿势,试图缓解疼痛,但都是徒劳。

到后来已经不是腹痛,而是说不清哪里疼,脖子、肩背、胸骨、膝盖各处紧缩酸疼,我用力拉伸却无济于事。身体里好像有东西到处乱撞、抓挠,要冲出来,让我联想起电影《异形》中外星生物从人体里破膛而出的恐怖情景。那种感受太奇怪了,以前从未有过。

漫漫长夜,我在疼痛、疑惑、猜想与无措中煎熬度过,我心知我的身体一定正在经历很不寻常的变化,但当时也并没有往十分严重的方面猜想,而是咬牙盼望着天亮,盼望新的一天,也许一切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疼痛有所缓解,但仍在继续,我茫然怀揣着自愈的希望继续坚持。直到傍晚时分,发现手臂上出现了若干个小红点儿,心里狐疑更重,实在不敢在家里干耗下去,于是和晓梅一起去了离家较近的虎坊桥的友谊医院。

那是星期日,到医院时已经下午六七点钟,没有门诊,只能挂急诊。走进急诊大厅,眼前一片嘈杂混乱。大厅一侧用帘子隔出若干半开放的格子间,作为几个诊室,一步之外的候诊座椅区挤满了等待看病的人,周围但凡一块小空地都见缝插针地摆上了临时病椅、病床,上面躺着各色重症一些的病人,旁边挂着各种装着液体的袋子,本来面积并不小的大厅,横七竖八的全是人,只留出必要的过道供人通行。

难以想象,这座三甲医院外表恢宏的大楼里面竟是这样一番景,有点儿像电影里的战地医院,哀鸿遍地,给人一种荒诞错乱的感觉。我心想,医院内外真是宛若两个世界,外面是平静美好的夕阳,里面却有这么多人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而且这里只是急诊,这个偌大机构的一个角落,这里只是友谊医院,大北京难以计数的医院中的一家。生病难受的可不止我一个,看着旁边人的样子,好像都比我惨,于是内心安稳了许多。

给我看病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医生,听我讲了症状,看了看我手臂上的红点儿,“感觉有点像过敏性紫癜,先验血吧”,她说着打印出验血的单子。在我们的要求下,又开了一剂止疼针。抽了血,打了针,坐在椅子上等结果,我用手机百度了一下“过敏性紫癜”:一种小血管炎,伴有皮下出血,腹痛,关节痛。一般要确定过敏原,然后对应治疗。过敏原有可能是异体蛋白,因此慎食鸡蛋、牛奶、鱼虾蟹、牛羊肉等,忌辛辣。等等。症状倒是有点像。要真是这个病,忌口是必须的,戒烟戒酒,杜绝胡吃海塞,日常饮食肯定也不能随心所欲,看来今后不得不寡然无味的健康生活了。也许对身体更好呢,我心想,所以倒也不难接受。

晓梅的手机响了,“我是,好的,我马上过去”。“化验室催我过去拿结果”,她和我说了一句,然后快步往验血的地方走去。我心里纳闷,现在这么人性化了吗,结果出来还有电话告知,我记得都是往窗口的盒子里一扔,爱拿不拿的呀。没一会儿,晓梅回来,盯着单子,“验血的说很不正常,让马上给医生看”,我凑过去看到单子上很多箭头,要么朝上,要么朝下,多项指标有问题。其中最主要的是白细胞11,正常范围应该是3.5—9.5,还有血小板30,而正常范围应该是125—350。

先前那个女医生看到验血结果,面露难色,“血象确实有问题,我建议你们明天到血液科,再做进一步的检查”,我追问:“那您看还可能是过敏性紫癜吗?”,说实话我心里对这个结果已经默认接受,“嗯——,这个不好说,确实需要进一步检查”。

我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凭借比较基本的医学知识和医学训练,当时女医生应该也怀疑到一些非常严重的情况,包括化验室也一样,否则不会主动给患者打电话取结果。只是从他们的角度,确实不敢明确做出这样重大的诊断,甚至都不会表达一点猜想,或者给患者一点提示。因为那三个字确实太刺激了,面对一个来看急诊的人,毫无思想准备的人,怎么都无法说出那三个字,不管你多么强调那只是一点点可能性,病人都将无法承受。

我和晓梅都意识到情况可能更加复杂了。我们开始分别给领导打电话请假,因为明天上午肯定还要继续来检查诊断。星期一事情都比较多,一大早还有一个会议需要办,我又打电话给属下交代一些具体的事情。其他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不去想了。

最后,我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给周六晚上一起吃饭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询问一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答案可想而知。人在困顿之中,不会放过一丝希望,哪怕自己心里清楚那只是幻想,也会去尝试一下,刺破它,再跌回现实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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