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对

       昨天听着《乌兰巴托的夜》一遍又一遍,想记一个小姑娘,永远十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有点抱歉各位,今天的调调有点哀凉。可是,没有办法,谁让我这么想她,想了很久,还是想絮叨着为她,为她有过的青春记下只字片语。


谁的记忆没有出过错

       四月的一个平常日子,中午回寝室热水房打水洗头发,该是十五年之后的第一次踏入这间热水房。毕业后的这些年中,我渐次踏入同一个校园,同一栋教学楼,同一间教室,甚至同一间寝室,许多都与记忆有了差异,变了模佯;许多过去的记忆与眼前的物件相间的闪回,叠加,模糊了我的双眼,同时弄湿了回忆,禁不住要问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人吧,许就如此,走过更远的路,见过更多的房间与风景,原本清晰在记忆中的,也会渐渐蒙上主观的色彩,不再如最初那般真实。无论美好的青春还是苦痛的故事,无一例外。无关乎记忆力的好坏,无关乎发生事件的深刻度。往往我会记住某一天的天气,会记起彼时的人物,也以为自己一定会记得清那门那窗,却不再能凭借记忆勾勒出原貌。小范围空间的记忆细节,就是如此经不起推敲,直到重新置身其中,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记忆的碎片与现实严丝合缝的重合对接。才开始怀疑。你呢,朋友,你的记忆,有没有出过错?
       那天再踏入热水房的时候,已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反思,shock感在即使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也没有很明显,简单环顾四周,没有变化的样子,只是破败。透着水汽常年浸染的陈旧老木的湿乎乎的味道,放置水壶的接热水的水泥槽,看不出任何翻新的迹象,早已光滑圆润的没有棱角,除了间或被磕坏的小边角。就是这个恐怕快要不存在的小小热水房,触碰了心底深处沉睡的一位朋友,一位卡在记忆节点的好朋友。
雪中送炭的朋友啊 相信你们都有过
      在我高中苦闷迷茫的岁月里,她发自内心地,不以为意地向我伸出手来,一次又一次给予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珍惜的叛逆女孩以安慰。她会热情主动的帮我也帮大家缝改不合身的军训服,会每天提着热水壶去帮我打热水(就因为她见我打水笨手笨脚小心翼翼的样子,怕我烫伤),我要么跟在后面要么窝在寝室(后来想想都脸红)。她会在我青春躁动、寂寞的每个回不了家的夜晚陪我游荡,赴约,冲水,一起大笑一起哭。每一个平实的细节,每每被回想都动人到流泪——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会不顾自己来全力帮助你的一个人。
      就是这样的她,不求回报,姐姐似的,家人似的无条件的陪伴,永远的雪中送炭,永远的不在乎微弱的存在感,却真的被忽略了,从没想到的结局,竟悄悄被注写。
       她是阿颜,是我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彼时最羡慕的是她在学校组织的各项舞蹈活动中,活泼曼妙的身影,再就是她看上去永远和睦的家庭——这些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望不可及。我呢,肢体协调能力欠佳,又害羞的很,被舞蹈拒之门外。在表达上的笨拙着实令那个内向的小小的我自卑了一阵子,这一阵子足足有十多年那么长。在此之前,功课,音乐,美术,皮筋,值周,板报,我似乎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永远保持着班级乃至学校的TOP 位置。长大后的懂事了的自己回头看,那样一直对自己要求很高,也很把自己当回事的honest girl,第一回遇到无能为力的事情,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只能任自己的自尊被无声的伤害,慢慢开始明白,一个人不是无所不能的,一个人要懂得自知有界限。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回到儿时的阿颜,活泼开朗的她,短发长发都掩盖不了男孩子一样的豪爽,我们虽没有共享什么思想,也没有青春小女生们的唧唧歪歪,却是为了一起玩,宁可跳窗挨打的关系。小时孤独的我,存有一系列与她相关的记忆:炎炎夏日的午后,趴她家门上轻轻呼唤被反锁屋内的她(不知现在的家长是否还做着当年一样的事情,将孩子一个人锁在屋里),后来,会不辞远达走过几栋楼的距离(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个已然很远的距离),又爬上高高的五楼(当时我们院里最新的楼房),站在阳台上远眺大墙外绿油油的大地,新鲜的很,当时那是最高的视野,虽然看不到什么风景,也足以让小孩子感叹羡慕;再就是,到了她家的我,总愿意躺下来,在地板革上翻滚,自家还是水泥地面的我新奇的感受着可以坐在地上这个角度看世界的姿态与发现,从来不管地有没有擦。
迷 失
       就是这样的生活中满满都是我羡慕的元素,一路走来不停提供帮助的却未归入知己的阿颜,陪我走过许多坎坷,伴我走过许多外人不知的压抑,恐惧,却在我未察觉的某一个时刻,走入了思维的黑暗死角。竟然记不清从何时起,她的笑容不再明媚,每天的话越来越少,慢慢开始淡出我的世界。升入高三后,我忙着追赶功课,她竟每天抱着租来的言情小说读,幻想着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偶尔的自言自语。我不明白又着急,劝说也没有任何效果,只换来不被理解的她的疏远。
   ……
       再后来,得知她要放弃高考。在从家返校的通勤车上,一路苦劝丝毫没有让她改变决定,就这样,阿颜彻底松开了我的手。看她迷失自我,慢慢沉入未知深渊,呼唤着心痛着,无知的我却不懂如何可以帮助到她,也不知道更深的黑暗在等着她。
就这样,在距离高考两个月的时候,阿颜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学校。
黑暗里的你不要怕
       大学第一个国庆假期回家,我拨通了阿颜家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妈妈,简单概括了她的状况:去学习了面点,突发未知状况,阿颜被送进精神科,住院治疗了两个月后回家……恍惚听得我一身冷汗,我不相信不相信!再三请求下,阿姨答应让阿颜出来与我坐坐。那个下午,沉重的心情,难以言说的痛。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原本灵动的眼睛变得略显呆滞。我们一起翻着从前的照片,她记得的人那么少。
     她在尚能控制自己的时候对我说
  “苗,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它在哪,总是在和我说话,总会让我变得怪怪的”
  “我要打败它”
  “我认识你,苗”……
      我们从新修的那条石阶路爬上公园的假山,她还一边好心扶起两边倒下的石柱,一边唠叨着 “这样倒着,别人走路多危险啊”。
       她努力想要赶走那个总与她说话的东西,她不想吃药,她时不时会挥摆着手与那个东西比比划划,时而会不记得我的存在,在空旷的大街,我也竟感尴尬,没有哭着抱紧她,只有无助而出奇的冷静。无论如何都难以将眼前的驱壳和记忆中的阿颜相联系起来,那个曾经的灵魂被逼到了哪里,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她,救她回来?抑郁,分裂?陌生的字眼,完全不知所措的异常世界。
       看她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沉浮挣扎,帮不上忙又有点点陌生的害怕,胆小的自己只下决心以后要想办法来救治阿颜。不曾想当时每个假期见面的约定也成了泡影。第二次回家,接电话的阿姨就告知“阿颜病情严重了,我们也搬了家,她不认识你了,不要找她了。”冷漠的语气,置我于千里之外的冷,我反复强调的“一定要给她治好啊!”也不知言归何处。
       后来,听说她嫁了人,在我们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家里为她找了一个入赘的乡野村夫,对她还好。再后来,回家竟在大街上见她,长发披肩,高了也更瘦了,嘴里念念有词,旁若无人的匆匆走过。没有再追上去言语的我,心里疼得喘不过气,眼睛有那么一瞬,看不清楚世界。
       每每再有同学与我提起阿颜,我总是尽力忽略过,只愿她是那个小时候的形象:活泼,快乐,眼睛里闪着光,并且给予我那么多温暖的好姑娘,不愿与她们讨论她的近况,不愿看她们故作同情的却只是八卦的说着别人事情的表情。
天使一样的你 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关于阿颜的突然变化,猜测颇多:父母截然不同的信仰的强烈反差,在她尚未形成价值观和关键路口的迷茫期?家族的遗传基因?青春期忽生的无以为继的躁动?没有任何可以看到希望的未来之光的指引?
       每个少年心中的魔鬼与天使都会发生战争吧?长着角的与挥舞着翅膀的,任谁胜利势必都将引起少年的驱壳内殇,无法将其驾驭的,灵魂便会被带离人间,无论天堂或地狱,许都好过分崩离析的人间炼狱。
       多少年过去,仍不得解的我只愿相信,我们的阿颜去了传说中的天堂,在那里,祥和绚丽的光芒笼罩着她一如从前的笑脸;在那里,她依然乐于助人,像天使一样,只是忘记了回来的路。不愿与故乡街上那个自言自语的阿颜对视,不想注视那空洞的双眼中了无一物的陌生。
       这样,我心中的阿颜,永远定格在从前,青春年少,散发活力,拼尽全力地爱身边的我们一群凡胎,原来,温暖着我们的,毫无怨言又毫不抢眼的是那样一个来自于天使之光的不同凡响的好姑娘,一个值得被这世界温柔以待的好姑娘。
后  记
很感谢有爱的你,耐心读完这个不幸的真实的故事。写出来,纾解我自己的想念与懊悔,不是为了让你难过。在我心里,一直愧疚着如果当初我可以多关心一下她,可以坚持着陪她治疗,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也希望这样悲伤的故事可以不再发生在大家身边。希望出现类似抑郁症迹象的人的亲友可以及时发现并帮助救治。在中国,尤其小城市,心理疾病仍然是个隐晦的不愿被提及的话题,很多病患或不自知或不愿承认到痛苦深陷无从抽身,虽然亲友不能完全主导康复,但全心全意的爱无疑是引导这些迷失的灵魂回家的最闪亮的那一道光。希望深陷黑暗的灵魂可以坚强,可以记得爱,可以记得用爱将身体里另一个可怕的存在击败,可以早一点回到一个温柔的世界。
另,如果你感觉自己心理长期不快乐,推荐悄悄的关注微博咆哮女郎柏邦尼,曾受抑郁困扰有效治疗的她做过节目录音,有感同身受有切实办法有可以共享的呢喃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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