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些高大挺拔的大树,艳丽绚烂的花朵;除了那些生来肥沃的土地,清澈见底的溪流;除了那些体型庞大的动物,动作敏捷的昆虫,这世界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生命在悄悄地繁衍生息着?
一座矗立百年的老桥,一生历尽艳阳灸烤风雨侵蚀。如果把它当作人应该也是时至垂暮之年,桥面几经修复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它沧桑的面容。那一道道裂㾗尤如用刻刀刻在人脸上的皱纹一般清晰可见。
它有生命吗?如果我说有,你信吗?几粒种子在它身上生根发芽最后开花。只有生命才能孕育生命吧?所以我知道,石头是有生命的。它永远不被看穿看透的内心有着无数的风景和无限的柔情……于是,它同样发挥着泥土的作用,孕育了树和花……
这是石头对种子的承诺,我从生长在石头缝里的树木那儿得到了印证。
每天从它们头顶飘然而过的时候,我总会扒在栏杆上与它们深情对望一会儿,有一天我甚至从桥栏的洞口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它在风中摇曳着,对我的爱抚似乎很开心。
昨晚看了一篇文章,说的是神奇的种子。作者在三清山栈道旁的绝壁上看见了一棵松树,他看不到树的根部有土,松树如从石头里长出来的。摸松树的手感跟摸石头一样坚硬粗糙。当年的一粒种子随风飘进石缝,长成这棵树。于是我便想到了长在石桥桥洞上的那几棵树,至此,便一心想着要用何种方式把它们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导致暗夜深沉了还久久无法入眠。
我首先想到的是要把它们拍下来。今天的天空阴郁沉闷,一副大雨将至的无情面孔,实则不适合拍照。但想要做的事情有如百爪挠心一样,拼命的催促着自己马上就要付诸行动……于是,出门前便带上了相机,希望在这么阴沉的天气加之遥远的角度下能尽量把它们拍的清晰一点。
也是第一次,我这么清楚地看清了它们成长的位置——在桥洞的石缝间它们旁逸斜出,郁郁葱葱的叶子朝着太阳的方向奋力生长。这其中最大的一棵是榕树,一棵我不知名的开着淡淡紫花的树,另两棵块头小点却也长势喜人。从相片中看到的它们是如此的朝气蓬勃,此时的你甚至会忘了它们生长的环境,误以为它们也是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把根深深扎进泥土里,才得以如此齐刷刷地在阳光下闪耀。
这几棵树应该长了好几年了吧?我不知道在没有泥土的石头缝中生存它们要吃多少苦,或许,石头能吃多少苦,它们就能吃多少苦吧。但其实自然界没有苦。苦这个词是人类发明的,环境,遭遇,快乐,苦恼这些词都是人类发明的,他们为了有所区别才发明这些观念。
种子是多么神奇,大兴安岭接天蔽日的松树林都由种子长成。松树以深红的身躯挡住了风的去路,松针在树梢根根相扣,大雪下不进幽默的树林。在南方的山坡上,竹子正准备从每一寸土地冒出来,它的翠绿让青草黯然失色。地下的竹笋不知何时均匀地占满了山坡。如果把种子撒在桌子上,它们只是一些褐色,黄色,黑色和白色的果实,它们是沉默的,是世上最小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它们会发芽,长成城墙般的树林,长成覆盖大地的庄稼,长成花。
一如那坚强的长在桥洞里的一棵棵树。在生命之初它们也曾是一颗种子,可能是一阵风,可能是一只鸟,亦可能是一场雨,但无论是什么,总之它们就这样降落在了冰冷而又坚毅的石头缝中。偶有阳光透过石缝照耀着它,偶有细雨倾斜滋润过它,一颗细小的种子在不为人知的石缝中静静的积蓄着自己的能量。而终有一天它们感应到了来自宇宙间的深沉呼唤:长吧!没有过多的言语,于是,在一个没人歌唱与喝彩的日子里它破石而出。
没有土壤,没有充足的阳光和水分,小苗出生了。然后拼命成长,长成大树,大到可以开出花来。它们的根没有土地可以深扎,没有水源可以畅饮,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还有石头可以依附,它们就能紧紧地抓住,哪怕只是靠着空气中的灰尘与颗粒,它们依然创造了生命的奇迹。这实在太神奇。如果创造世界的不是上帝,又会是谁呢?只能是种子。
貌不惊人的种子,每每做成了大事。它的渺小和忍耐让它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世界。世界原本是可以改变的,如果有种子的话。
承载着种子生长的石头用人类所不知道的生命能量滋养着股这蓬勃的力量,它们默默相望,无言守护。
帝王用石头建造宫殿,再用石头建造陵墓,石头以其坚固威严和沉默为帝王提供生与死的场地。对石头来说,帝王如同一只小虫在它上面活过并死去。与时间并行的不是水而是光与石头。光每天搜查大地,甚至捜到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它要找的东西。光刺破空气,赋予万物色彩又让色彩退去。然而,光无法穿透石头,石头没有门。但是石头却让树与花把根扎在了心里,只有根才能进入到它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是不向凡夫俗子敞开的。
于凄风苦雨中,在残败不堪中,时光的脚步伶伶俐俐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万物在日升月落中交替生死,石头在静默中排列着坚毅的脸,一言不发却度过亿万斯年。
那坍塌的墙头告诉我们这里已经没有人来过了。但墙头上那块曾用来挡风遮雨的石头却生机盎然:绿色的苔藓,青色的蕨草,斑驳的石头上满是生命的印迹。相机照到了它的表象却永远无法摄到它丰富的内心。
组成世界的东西其实很少,有被我们称作天空的空气,还有泥土、河流、草木、火和石头。大地上比泥土更多的是石头。石头,你能告诉我们你是什么吗?
石头能跟我们说句话吗?你不开口是在信守一个什么样的承诺?那是对谁许下的承诺?鸟儿用叽叽喳喳传达石头的话,我们听不懂,风声和水声里的语义都不为我们所知,于是最后我们便对石头一无所知。
石头的姿态与人类应该毫无关系吧,它们仿佛与人类生活在不同的时间甚至不同的空间里,世上一日对石头只是一秒,它还有亿万斯年的时间等着悠闲度过……
石头对种子的承诺历经千百年的沧桑与磨难都未曾改变过,而种子拼尽全力长成了参天大树,它一直无怨无悔地守候着坚毅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