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山西,心中有三个不同的时空印记。第一幕是《乔家大院》里的商队,一声“走嘞!”,喊出了小人物的大时代。第二幕是贾樟柯剧中的《三峡好人》,在无数次徘徊中,看到平凡人内心尚存的执着。第三幕是刘慈欣笔下的《三体》,一个“水滴”、一张“箔纸”,最质朴的科幻,却成为最终极的杀器。这些真实又虚幻的种子,让我对这片土地充满了好奇,而现实中却屡屡与它擦身而过。直至去年,自由之旅第六季“纵览五岳三山”要途经山西,念想终有幸成真。
从居庸关出京,沿着G109西行,一马平川,少有风景。快到山西边境时,临近六月的天气,突然变得异常寒冷,远处,狂风卷起黄沙,形成一道厚厚的天幕,黄土高原以其特有的方式,宣示着它的领地。
在“五岳”之中,北岳恒山算是最没存在感的。相比泰山的“帝王登顶”、嵩山的“天下武宗”、华山的“绝世天险”,恒山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大事件。甚至在清朝之前,真正的北岳恒山并不在山西,而是在河北保定的大茅山,后来据说是因为战乱与祭祀方便,才改做山西浑源天峰岭。未经春秋、秦汉、唐宋等文化盛世的洗礼,自然是难以服众。
恒山并不高,也并无险,但把它安放在一望无垠的黄土地上,却足够奇。事实上,我很爱看这种一眼就能望尽的石头山,有点像小时候家乡的矿山,没有树木,全是山石的造型,当然,恒山的造型并非家乡的小矿山所能比拟。
浑源城不大,这里的一切商业活动也都是依附这座名山,脱离了山西多数城市资源型的经济构架,小城显得格外干净。此行的目的地是坐落在恒山脚下的悬空寺。这是一座有着1500多年历史的古寺,虽然悬于半山腰,没有遮挡,但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现,干旱气候与岁月的冲刷,让它与山体的颜色越发交融,远远看去,仿若是山上的石窟。
走到近处,发现寺庙离地不算太高,但就是这少少的抬高四五十米,在古时建造工程上的难度却是空前的。很好奇,是何动机,会无视山下大片平地,而非要在悬崖上建座庙宇?或许艺术品,就是越无用,越无价吧!
在寺中行走,需要通过很多阁楼与暗道,犹如迷宫探险。悬空寺还有个奇特之处,同时供奉佛、道、儒三家神圣,典型的“佛多庙小”,这就更加剧了空间的局促。往往一间房子只能容纳两三人,纵深也就仅能一人跪拜。
悬空寺虽无高大、肃穆的庙宇,但却能让人内心得以宁静。喜欢走到偏角一隅,扶栏望着对面的恒山,听着屋檐上铜铃摇荡的声音,感受着脚下木头柔韧地支撑,一种让人很舒服的律动传递全身。
从恒山出来,我们又奔赴另外一座名山——五台山。在黄土高原,五台山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四周一片茫茫黄土,惟此处郁郁葱葱。在上山的路上,甚至还飘着些细雨,作为佛教的四大名山,仿若真有神灵在润泽宝地。
由于水箱故障,我们的车在途中被迫停下。此处应离山门不远,我似乎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火味,以及山间隐约传来的钟声与诵经声,但此时临近傍晚,没法步行上山,只能留下遗憾,期待来日再会。
当晚,我们入住在一个叫繁峙的小县城,虽然背靠五台山,但就像浑源城一样,都属于“景红地不红”。这种历史悠久,少有惊扰的地方,大多民俗文化保存较好,自成一派,可惜我没有时间去细细品味小城之美,只是第二天,因堵车绕道一个村庄,看到当地老乡们其乐融融地唱着晋剧,那腔调,那氛围,仿若时光并未走远。
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看着广袤的黄土地,虽已入夏,但大地并没有太多绿意。村庄都是不高的房子,造型也大同小异。外墙的颜色与黄土地差不多,要不是有些人家用了蓝色的铁皮屋顶,整座村庄都不容易被发现。相比江南村落的青砖黛瓦、炊烟袅袅,此处更多了一些率真与质朴。再比如,眼前的这个U型弯,南方讲究“藏”,正所谓曲径通幽,柳暗花明,而这里却是直来直去,能一个弯解决的,绝不多绕一下,像极了这片黄土地人的性格。
在赶往阳泉的路上,终于看到了传说中拉煤的车队,密密麻麻绵延数公里,货车排列在狭小的山路上等候进厂,那场景让人想到了早些年的春运。
阳泉是科幻大牛刘慈欣的故乡,在我们看来,这片土地毫无科幻可言,而在作者眼中,这里却是红岸基地、黑暗丛林、宇宙终极。
《三体》被誉为人类想象力的巅峰之作,但它又不同于大多数科幻片,没有那么多夸张的黑科技,以及完美的英雄主义。最震撼的一幕,当属人类几千艘星际战舰等待迎击三体人,对方只是派出一个不起眼的“水滴”,将最基础的“硬度”作为一项超级武器,瞬间摧毁整个战队。同样不可思议的,外星文明随手扔出一张“箔纸”,却揭示了宇宙终极杀器“降维打击”,将复杂的多维,变成简单的二维,就如一张纸,它将宇宙终结,并在归零后开始重生。
从某种意义上说,刘慈欣质朴的科幻色彩,与这片黄土地又密切相关,《三体》中暴露高阶文明三体人思想的一个弱点——不会撒谎,这似乎才是笔者心目中的精神家园。
从阳泉翻越太行山,不知不觉就进入河北境内,随后车队赶赴山东、河南。或许是因为出晋太过匆匆,上天又给我们安排一场别样的告别。站在河南三门峡的大桥下,隔着黄河,看着对岸高高隆起的黄土地。我知道,短短三四天,甚至连走马观花都算不上,根本没可能了解这片土地。眼前的黄河水格外宁静,一点也不像在郑州看到它的样子,如今的江面上,也早已没有穿梭两岸的羊皮筏子,以及渔家号子,而在我心中,这些东西却从没中断过。
有时候,旅行的意义并不在于发现,而是将内心尚存的幻象,配之一个真实的环境,使其得以安放。此行山西,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