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一个冬季偏冷的城市,空气干燥无比,很少下雪。那里有许多小山坡,高低起伏着。就像一条音波高低线一样。
我的家离镇上较远,去镇上赶集需走半个小时左右,清晨8点左右我就和奶奶一起在鸭圈里抓鸭子,要过节了,奶奶说这鸭子不生蛋,把它背去镇上宰鸭场里杀了做食。我拽着鸭子的翅膀,它嘎嘎的叫着,奶奶用麻绳帮住鸭子的双脚,然后捆住双翅,鸭子无从挣扎,丢下它的时候它便趴在地上,奶奶在背篼里垫上一层化肥袋子,然后把鸭子双双放进去。就这样,整个背篼被鸭子填满了。鸭子的脖子露出背篼外。奶奶用塑料把背篼盖上。然后我们踏上了赶集的路。
从前奶奶在我的心里是强大无比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她是铁打的。可随着她头上的白发日渐增多,我也知道了,身边的人都会逐渐老去。集市上的人很多,来来往往。有卖自家种的玉米或者花生的,也有摆蔬菜或者水果 摊的,他们共同构成了整个集市的必要人群。剩下的都是牵着小孩或者独自一人背着背篼的老人,这里的人都是农民。
我和其他小孩子一样被奶奶牵着,生怕集市人多忽然的走丢。奶奶背着背篼往宰鸭场走去。以往宰鸭场是在菜场里边,可不知怎的,忽然
间菜场被搬到了上街,而宰鸭场被搬到了公路边的一片空地上。许是居民投诉每逢赶集时人多影响居民生活,又许是乡政府为建设更好的集市所以出的主意,都不得而知,总之是原来的菜场荒芜了,用水泥打成的摊上沾满了泥,上面不再有新鲜的蔬菜水果, 也不再堆积一些杂货。尽管如此,这里不再是菜场,可是,没有人把水泥砌成的小摊拆掉,他们全体都静静矗立在那里,从远处看去,一个个的小摊,就像被遗弃的孩子。
集市是拥挤的,好不容易我们从下街挤到了上街,远远地就可以闻到一股生鸭肉的腥味。许多人排队在那里等候着,奶奶抓住鸭子的翅膀,把它递给满手沾满鸭毛鸭血的中年女人,女人接过奶奶手中的鸭子,然后随手扔在了脏兮兮的地面。奶奶问她需要等多久,她说要等前面排队的人的鸭子都弄好,奶奶应声。
我的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女孩,她有着大大的眼睛,土灰色的皮肤,蜡黄的脸。她的身边是相似的一个妇人,妇人从被兜里拿出一只奇特的鸭子。鸭子被绑的严严实实,我问妇人这鸭子怎么和其他鸭子不一样,她回答我这是两只会飞的鸭子。我的注意力并不在鸭子身上,我仔细的看着身后这个类似于营养不良的女孩。从她的目光里我看出来她对鸭子的不舍,她蹲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鸭子的头,那个时候我仿佛感受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竟心里微微的酸涩着。我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尽管宰鸭场如此嘈杂,可我依然被她蹲在地上的场景所吸引。
很快我就亲眼目睹着我家的鸭子被割破喉咙。刀就那样轻轻地划过,随之女人顺着鸭子被割伤的伤口想让鸭血更快的流出来。然后把这只鸭子扔在地面,被割破喉咙的鸭子挣扎着,原来生命竟可以如此坚强。但最终它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羽毛上沾满了自己的血,宰鸭的女人又伸出手去割另一只鸭子的喉咙,然后双双把他们放进锅里烫,此时的鸭子早已断气。
拎在奶奶手上的是两只瘦小的鸭子,它们没有了羽毛,没有了生命,它们的肉体也即将消失,他们带来的一切都从这个世界上烟消云散。
那只会飞的鸭子很快的被宰鸭场的女人捡起,女孩柔弱的看着鸭子。直到宰鸭场的女人手中的刀划破鸭子的喉咙,鸭子被扔到地上的时候和其他鸭子一样挣扎着,女孩慢慢的走近它,依旧蹲下来抚摸着它,它停止了挣扎,在女孩的安慰中鸭子失去了生命。
我就这样看着它们,仿佛都在向对方告别一般,从今以后女孩不会遇见第二个像这样的鸭子,而鸭子也在痛苦与快乐里永远的失去了生命。我记得我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生命怎可就在这样匆促的时间里结束,我既难过,又害怕。女孩终究会长大,会忘记这只已死的鸭子,而女孩不知道,在鸭子的心里,女孩是她最爱的人,因为在它断气的过程中,女孩一直陪着她。
这只鸭子是幸福的。如今已过好几年了,我不像往常一样常去集市,可是。我总是想要再见到那个宰鸭场的女孩,不知道她现在是否会常想起那只鸭子,也不知道如今的她可否如往常一般善良。如果在遇见的话,我想要和她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