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以后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就难受”
“我不后悔”
母亲有一个同事，我喊她申姨。她俩是大院里一起玩到大的孩子，从小学互相去对方家住宿，到高中毕业后一起参加工作。遇到心爱的男人，构建家庭，生儿育女。
她们两个的人生轨迹大致相同，除了孩子。
申姨的孩子是脑瘫儿。
那时候还没有很完善的产前检查。生下孩子后，所有人都劝申姨弃养，或者以别的方式“处理”。她坚持要把孩子养大。那段时间她谁也不见，只有我妈妈可以去陪她。我妈妈不知说什么好，一见面就哭了，她却反过来安慰我妈妈。“我已经生下了她，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我知道她没做错什么。我必须养大她。”
申姨的孩子叫媛媛，比我小半年。
于是从小我就有个“傻妹妹”。她会发出滑稽的声音，做出抽搐的动作，有时还会冲我喷口水。走路歪歪扭扭就会摔倒。会无意义地摇头晃脑。在我笑话她之后，我妈第一次打我打那么狠。
我会看到申姨用轮椅推着她慢慢走。一推就是十九年春秋冬夏。在树荫下，在花丛前，在河坝上，在公园里。媛媛没有上过学，申姨会很努力地教她说话，教她知识。
医生都说媛媛活不过7岁。后来变成活不过15岁。现在申姨在用一份母亲的坚持来打破预言。
单位同事出去聚餐，申姨不能去，因为她要照顾媛媛。
同事家孩子考大学，申姨默默不语，因为媛媛不能上学。
朋友们一起出去度假，申姨笑着背过身去，因为她不能离开家。
单位里考虑到她的状况，曾经连续几年评选她为模范人物。后来她觉得这是变相的施舍和同情，就坚决婉拒了。
你觉得申姨是一位伟大和合格的母亲吧？
是的，所有见到申姨的人都这么说。
从年轻时的恬静内敛，到现在一头灰发。她始终十九年如一日地奔波于家庭，医院，单位。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付出给了自己的女儿。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么感动的。直到今年过年我妈妈跟她聊天，她说了一句话，就是开头的那句——
“一想到以后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就难受”
那一刻的申姨满面疲惫，捂着脸，一遍遍捋自己的头发。
的确，我们赞扬她的伟大，却永远体会不到她的心酸。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最真实的母亲。
媛媛的寿命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掉落。申姨心里有日复一日的煎熬，思考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以及如果自己先走一步，身后事该如何处理……
我想这是最心酸的事情。
创建于 2017-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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