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盗微澜
[if !supportLists]第一部 [endif]九色鬼脸
玉刀梓月·襄著
第一章川流花市
川流,像丛林的一片树叶飘落在云南的西北,交替着四季的颜色,涤荡着时光的尘埃。
一直往北,是一大片原始次生林,一眼望不到头,簇拥着一列黛青色的山体向西北匍匐延伸。三峰终年山气蒸腾,雾霭缭绕,难望真容,只在每年的冬春季节才偶尔云开雾散,所以当地人称之为“羞女峰”。远眺羞女峰,高耸入云,中峰尤其峻拔,状似飘浮在天空中的笔架。巍峨的笔架山静静耸立,无声无息,悠远神秘。川流人对笔架山产生的莫大神往,凝固在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之间,像一幅幅泼墨山水印刻在记忆中代代相传。
大约在三四百年前,川流县石礅村住进来一位后生,大家都叫他巴托。巴托二十岁出头,长得黑壮结实,一头短而密卷的乌发,两只炯炯有神的黑眼,同父母自打来到川流,凡事退让自谦,乐善好为,在石墩村北开垦了两亩薄田,一鉴方塘,日子过得清淡安宁。后来,巴托在毕摩多鲁兹老爹的药铺当了采药伙计,几年下来,因耳濡目染和亲力亲为,当地彝族的一些传统药材和医治方法,巴托谙熟于心,他还在多鲁兹老爹的言传身教下逐渐掌握了当地彝族的文字,俨然也是一个可以出道的毕摩。所谓毕摩,用当下的话来说就是知识份子,在彝族中地位崇高,对族中大小事务有一定的发言权、决断权。这对巴托来说可是个了不起的成就。彝族崇尚火,族中各种祭祀少不了火,而且大小凡是大都通过火祭决断,那些既肃穆又狂热的火祭场景总是会把人带到无尽的遥远。因为掌握了文字,巴托也逐渐有机会参与到当地彝族的祭祀活动中,但在当地人眼中,巴托仍然是刚来的那个巴托,缉熙敬止,踏实做事,与邻为善,为多鲁兹老爹采药的工作也从未间断,这在全村族人中赢得了极好的口碑。
日子一长,巴托采药的地域越来越大,有时带上干粮出去就是几天几夜。在巴托的心中,他感觉川流的山山水水并没有乡邻们说得那么恐怖可怕,每次进山心中充满的是惬意和激动,还有对珍贵药材撷取的渴望,他甚至怀疑族中老人们关于洪水猛兽的一些传说,胆子越来越大,进山也越来越深。
有一次,巴托吃光了身上带去的干粮,却始终没有找到多鲁兹老爹交代的“小叶燃情”,心中焦急,便自以为是地往山外寻去,不知不觉日已偏西。巴托一身狼藉,衣服划破,手脚出血,一霎那,他感觉辨别不了方向,高大的丛林遮天蔽日,感受不到阳光,他发觉自己迷路了,心中的恐惧陡然而生,满身的疲惫阵阵来袭。但他不能停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与已往很是不同,这里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境域,山势陡峭,树木高大,丛林茂密,即将来临的无尽黑暗会像当地传说中的黑色达鲁巴蛇迅速地把他吞没,如果不能尽快逃出丛林必然困死无疑。但是他还是很快静下心神,凭着多年的采药经验,认定死理,朝着一个方向突围。最后,他来到了林缘边的一处高地,口渴难耐,腿似灌铅,此时,乡邻和多鲁兹老爹的告诫一一回响在他的耳边,他后悔、盘桓,无所适从。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间,万念绪飞之时,一束霞光透过树丛射进了他的双眼。他扒开面前的树枝,股股清流顿时涌遍全身,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在已经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余辉中,一湖墨绿色的清水,倒映着笔架峰巅,几条清涧潺潺而流,错落的屋舍在山林间若隐若现,尤其是近处的、远处的,还有四周山坳的花田,光彩夺目,五色缤纷,就像从天空中飘落的画卷。
三年后的某一天,巴托突然出现在毕摩多鲁兹老爹的面前,一语不发,一脸淡然,深邃的双眸铺叙着五色缤纷的花海,笑容中透着丝丝的诡异和神往。
此后一段时间,巴托避不见人,见人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行踪也越来越神秘,但他对乡亲们的热情和帮助却从未消减。就这样差不多过了半年的时间,石礅巴托在川流县西北开起了一家鲜花坊,鲜花坊规模起先并不大,但川流人逐渐感受到了变化。人们发现,来到巴托花坊的车马一天天多了起来,大车小车装着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一车车的往外运,有时候还会动用几十号人力从深山中往外运输一些巨大的原木,源源不绝。一时间整个川流热闹了起来,当地的一些青壮年纷纷加入到巴托花坊跟随着搞起了花木生意,有些有头脑的本地人在巴托的带领下开始开垦花田,培育和种养名贵花木,时间一长竟然逐渐形成了当地独具特色的花木种养传统,由于巴托垄断了营销,巴托花坊逐步扩大,后来竟发展到集花卉、苗圃、树园为一体的滇西北最大交易集市。
巴托的三个儿子托鲁、宗庆和胡娄安相继出生,家族势力日渐庞大,在巴托死去的时候,已发展到拥有百十号人丁的名门望族。就在巴托死前的第三年,巴托族人在川流县石礅村北建起了一座公祠,公祠内赫然写着一幅对联“好山好水有清音 乡音乡愁得心源”,因乡亲们一直不知道公祠内供奉的神仙名讳,公祠被后来人慢慢叫成了石墩公祠。
也是在这一年,川流人第一次在刚落成的石墩公祠前举行了盛大的斗花节和花木交易活动。在这一天,川流花市张灯结彩,家家出动,各自把培育的名花名种摆上擂台争斗捧艳一番,有被巴托看中的当即定下合约,量采量购。这一节日像一股新鲜的血液流进了川流人的体内,激发了川流人养花育树的热情,年复一年代代承继成为川流人翘首期盼的传统和经典。但是到了清朝末年,由于战乱等各种原因,节日活动被迫停滞,直到改革开放后,当地政府才重新恢复了川流花节,举办地点由石墩公祠改在了川流县石礅村的他山原。来自全国各地的生产商和花卉爱好者络绎不绝,已然发展成为滇西北遐迩闻名的现代花卉交易市场和旅游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