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自找苦吃

锭子趴卧在老槐树下,眯着眼看着对面忙活着做梅花糕的两人,越来越想念自己主人给自己撸毛的日子。那天之后那个雄性便叫人推倒了两个院子相连的一截墙面。锭子从刚开始的被食物诱惑了双眼,到如今气定神闲的冷眼旁观。偶尔有了兴致还感叹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瞧瞧,之前还剑拔弩张,此时却已然握手言和,果然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

云七叶扫了一眼老槐树下双眼透着哲理的狗子,撇过眼皮不做理会。将捏好的一笼梅花糕推进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里,一个四四方方的硬质盒子。将盒子左侧的两个暗格推了进去,盒子四个角的小珠子发出晕黄的光。云七叶直起身,轻呼一口气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等一刻钟左右,成败在此一举了。”

“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你炼出第一个魔法杖也没这么认真,忙活了四五天,就为了这么一个盒子?”

云七叶拍了他脑袋一记,手上的面粉沾了他满头满脸:“你懂什么,炼金师又不是专门伺候那些魔法师的,我就想炼这些玩意儿你咬我啊。”

安玉倾显然习惯了她的动手动脚,抹开脸上的面粉回道:“你的回血丹炼的如何?”

云七叶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瓷瓶,扔给他:“昨天晚上刚刚炼出来的,你看看有三级没?”

安玉倾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倒了一枚赤红的丹药在掌心,认真的凑眼前端详了一会儿,倒回瓶子里。看向云七叶,目光有些莫测。云七叶纳闷的拿回瓶子就要自己探看:“炼坏了?不可能啊,难道我拿错了?”

“是三级回血丹,小生只是觉得神奇,身兼炼药师炼金师已经够匪夷所思了,姑娘竟能在不到一个月时间双双到达三级。”安玉倾的声音有些幽幽的。

云七叶撇了他一眼:“许是我打基础时间长了点,你不是说,学院招收炼药师是两级五星起嘛,我就多了五星,勉强算个良好。”

安玉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姑娘,炼药师的招录本就严苛,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一个月升一级的。”

云七叶满不在乎的拍打着双手上的面粉:“今天什么日子了?还未放年假吧?现在辅师堂应该还办公吧?”

安玉倾疑惑的看向她:“你不是说你看不惯坚诺使的长相,不想去申请辅师牌吗?”炼药师和炼金师,都属于辅助修炼者。要想被主流炼金师炼药师认可必须有国家官员颁发的辅师牌。

“之前骨头软,懒得动,今天突然想起来我要去学院的话,迟早要申请一个傍身的。”再说了,来皇城这么久了,总得去打声招呼的。

据传,从楚炎国的极北的冰川雪原之地,向西一直走,直到走出雪原,经过一片戈壁,会到达一个叫坚诺大陆的地方,那里的人比怀朔人普遍高出一头有余,发色栗红,瞳孔是浅灰色。据史书载,魔法师就是坚诺人数百多年前带来怀朔大陆的。一连带来的还有魔法师修炼之道,魔法杖修炼之法。一改怀朔贫瘠老旧的修炼方法。造成了如今怀朔列国林立,三国为首的局面。直到如今,坚诺人和怀朔人一向友好,每个国家皇城都会有皇室建造的小坚诺街,只要是坚诺人都可免费住在其中。坚诺大陆还派遣坚诺使协助皇室官员审核辅师,颁布辅师牌,共同打理列国的辅师堂。

  学院炼药师炼金师录取严苛,也有辅师审核严苛的因素。三级的辅师可去辅师堂登记身份信息入册,一年内升入十星并通过审核才可拿到初级辅师牌。之后每升一级可升级辅师牌。薛青便有一枚金色高级辅师牌。

  至于坚诺人,云七叶见惯各种老外的人怎会有看不惯一说。云七叶眸中升起冷意,‘栗红发,浅灰瞳’这可正是缠着云白浪高烧几个月的梦魇,也是云七叶来到绛阳城的目的。

“姑娘要申请炼药师牌?可是姑娘接下来要去学院,由学院老师申请不是更好?一旦申请上去,一年限期可就开始了。”

云七叶见自己做的烤箱的指示灯灭了,赶忙拿过棉布垫着,打开了盖子。闻言顺嘴回道:“一年那么长时间,升十星不难吧?就算一个月升一星,也还有两个月的空余时间,再说了,我就是想去看看辅师堂是什么样子,申请不申请的下来还指不定呢。”

安玉倾的注意力也被她拉出来的梅花糕吸引,没来得及细想她的话。糕点圆润可爱,表皮酥黄,上面的梅花瓣却依然像刚摘下来一样剔透。云七叶为了吃起来方便,每一个都小巧玲珑, 一口便能吃下。空气中顿时弥漫了香甜的味道,细闻之下还有淡淡的蜂蜜,直叫人人食指大开忍不住想尝尝味道。

云七叶示意安玉倾尝尝,自己却又迫不及待的先拿起一个吹了吹,就塞进了嘴里。

云七叶跳起来得意的拍了拍安玉倾的肩膀,含糊不清的道:“傻眼了吧,让你瞧不起我的烤箱,本小姐去换身衣服去辅师堂,劳烦安公子将这些收拾干净啦!”说完不等安玉倾反应便蹦蹦跳跳的超隔壁小院而去。

“云姑娘,小生陪你一起去吧。”

云七叶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语气里有一丝调侃:“陪我去?我若是去自讨苦吃你也要跟着?”

“若是云姑娘可能有苦头吃,小生更要跟着了,怎能让云姑娘一人受委屈?”

云七叶跳下马车,急行几步看着眼前气势恢宏的大厅堂,琉璃瓦和红瑙墙在晨雾中像刚刚睡醒的巨兽。云七叶深吸了几口气,敛下眸中的冷厉,转头时已是一片漫不经心:“安玉倾你快点,我可反复提醒过你了。跟着我就行,不许说话。”

安玉倾叮嘱完车夫,付了银子,慢悠悠朝她步来:“云姑娘你真的说了快八十遍了。”云七叶突然发现这个书生丝毫没有一丝紧张胆怯,仿佛此地并不是怀朔大陆除了各国皇宫最庄重的地方,而是一处稀松平常的街市。云七叶笑了笑移开眸子,也不多问,抬眼看了金黄牌匾上辅师堂三个字,嘴角露出一瞬的嘲讽跨步走了过去。

两人跨了两个拱门,走过一道长廊才看到一个白衣的小童,他正哈欠连天的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地上的落叶,看到云七叶和安玉倾顿时扔了扫帚大喊:“大胆刁民,这里是大人们的住所,岂容尔等贱民踏入,快点出去!”

云七叶置若罔闻:“此时已过辰时,理应开堂办公,可大堂无人,我们只能找人问问,你是我们见到的第一个人,敢问过时大堂无人,是否大人身体抱恙?小女子不才,略通医理,愿为大人一诊。”

“刁民满口胡言,大人身体健朗如常,倒是你们,大清早扰了大人休息有你们好看的。”小童子鼻孔朝天、趾高气扬,倒是逗得云七叶有些想笑。

“大人还在休息?难道小女子记错了?不是辰时办公而是巳时?”云七叶歪着脑袋不解。

此时急急跑来一个稍大些的白衣童子,瞪了白衣小童一眼,转而朝云七叶二人道:“抱歉二位,诸位大人昨夜有要事要办深夜方归,耽搁了些时候望二位包涵,且先随我去偏堂歇息片刻吧。”

话已至此,云七叶只能点头同意。二人随白衣童子到偏堂等了近三刻钟才有人来招呼他们去正堂。

正堂颇大,俨然是衙门似的装潢。门两边立着两排白衣童子,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云七叶和安玉倾踏入时,正座上坐着四人,两个坚诺人正坐在一起低头交谈,并没有看云七叶他们,另有两个天宁国官员,一个矮胖了些,托着他的肚子坐在上首。站在他身后的高瘦中年官员倒是对着云七叶笑了笑。

开口的是身穿天宁官服的矮胖男人,他黑着脸看着云七叶两人:“小小年纪定然不是来升级辅师牌吧?怎么?要申请辅师?检测没有三级就算你们妨碍办公了。”

“大人言重了,小女子能来,定然到达目标了。否则小女子也不敢前来叨扰啊。”

按照要求,云七叶需得当场测双灵根,纯性得四位大人认同方允现场炼制三级丹药。丹药经由四位大人品鉴方才可过初审,入册登记。

云七叶控制起灵根早已得心应手,顺理成章的进入炼丹环节,她一手控制木灵根加持,一手控制火灵根的火候。表情一派轻松,甚至还对安玉倾眨了眨眼。一个时辰后,云七叶缓缓撤回火灵根。示意一旁的白衣童子炼丹完毕。

两名童子上前,一个检查丹炉余温和炉内情况,一个将里面成型的丹药取出放入磁盘呈了上去。云七叶见童子检查完毕方收了炼丹炉,站回安玉倾身边,耳语道:“站了这么久我腿都麻了,安玉倾你站过来点借我靠靠。”

安玉倾依言挪了几步,云七叶便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她靠的极其有技巧,上首看来两人只是站的略近,云七叶站在安玉倾斜前方,身子微斜,端的是一派轻松自在。

上首四位大人商议许久后,中年官员敲板总结:“三级四星续灵丹,合格。炼丹时间也在规定范围,姑娘对这双系灵根控制很是熟练,丁某断言,假以时日姑娘定前途无限。来吧,过来登记入册,接下来一年可要勤加努力才是。”

云七叶俯身,端的是平和乖巧:“多谢丁大人,多谢三位大人。”

之前黑脸的矮胖大人见云七叶确为可塑之才,神色也和缓了些,招手让云七叶前去登记。

云七叶唇角微微勾了勾,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看的安玉倾一阵不安,总觉得她又要干什么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可是云七叶却乖乖巧巧的写好交给大人,再次回来站在了自己身边。

“咦?姑娘可是天宁人?为何本官从未听过姑娘的故里呢?”矮胖的大人拿起云七叶填好的资料看了看,信口问道。

“大人当然未曾听过,小女子故里距绛阳万里之遥,小女子一路来京便走了近一年之久。”

丁大人听言倒是接过资料看了一眼,奇道:“螃蟹镇?丁某阅览群书也未曾听过此地,可是在极南之地?”

两位坚诺人闻言相继向云七叶看来,云七叶猝然与他们目光相撞,只一瞬便移了开:“大人所料不错,小女子故里在天宁尽南,海滨之镇,知者本就甚少,镇居七百五十四人,突遭乱祸,小女子恰巧去采药,死里逃生,但家破人亡,因此一路游历来京。”她说这段话时,表情微狰,神色痛苦,眼神却依旧有神,仿佛对现状挺满意并不想回忆起之前那些苦痛一般。

这一变故倒是让堂中众人具是一惊。堂中静了半晌,坐着的矮胖官员才开口:“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竟已受尽苦楚,好在你天赋不错,努力练习定有所成就,亡灵也可心安。”他刚把盖好章的资料递给身后的丁大人,身旁年龄稍大点的坚诺人突然有了动作,他卸下帽子,用手理了理栗红色的发,笑的像和蔼的老爷爷,用略有些蹩脚的天宁对云七叶说:“小姑娘一路来京定是辛苦,身世也让老夫唏嘘不已,老夫本觉得无误,但刚才细想,姑娘的故里本就不在天宁国的规划的版图之上,此时更是突遭横祸仅剩姑娘一人。老夫身为天宁国的坚诺使,可是不能给天宁国以外的人发放辅师牌的,所以姑娘的资料,恕老夫不能让它留在辅师堂了。”他看了一眼丁大人手里拿着的资料,资料顿时自己燃烧起来,惊得丁大人连忙丢开。

“阿斯卡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辅师堂还有我跟李大人的决断,就算您跟霍尔基大人都不同意,她的资料也应该交由皇上裁决是否存留,而不是你不同意就可以烧掉!”云七叶倒是没想到这个丁大人会突然质问,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步伐顿住,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这个丁大人眉目开阔,五官端正,倒是让云七叶提起了一丝好感。

“丁禾谦,你要明白,只要我和阿斯卡大人不同意,贵国皇上也是不会同意的,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李大人会站在你那边呢?”年轻的坚诺人坐的端正,语气也温温和和。一言就将矛头引到了如坐针毡的李大人身上。

丁禾谦看向李大人:“李大人,天宁以南,俱为我天宁领土,她也属我天宁子民,他们的说法根本就......”

“丁禾谦,闭嘴!就算,就算是你说的这样,可是,可是本官观她所炼丹药,对,本官观她所炼续灵丹,怎知丹药对各个灵根的修炼者皆适用呢?且她年岁尚小,还是听两位大人的,再多钻研几年再来吧。”

丁禾谦气得面红耳赤,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憋了好久才恨声道:“一派胡言!”他甩袖愤然踏下首位就要离开。

霍尔基温温和和的声音再次传来:“李大人,我左思右想,觉得我们还是不适合跟丁大人共事,我会转告贵国皇上另派良才,李大人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禾谦年轻气盛,有得罪的地方还望两位大人海涵,莫伤了你我之间的情分。”

云七叶扫了一眼上首的两个坚诺人,状似受不了打击,拉过安玉倾追着丁大人而去。

步出了辅师堂的大门,云七叶才叫住愤然直行的丁禾谦:“丁大人留步。”

丁禾谦站定步伐,冷静了片刻才转过身来:“抱歉,云姑娘,丁某人微言轻,并不能帮到云姑娘。此时丁某心绪难平,我们还是有缘再叙。”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丁大人,你本不用这样的。”

“云姑娘不必挂心,丁某并非仅因为云姑娘,而是觉得泱泱一国,竟唯外邦友人马首是瞻,有违丁某数载苦修的为官初衷。”丁禾谦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迷惑茫然。

“丁大人,小女子倒是觉得友邦并非也当我们是友邦,我故乡七百五十四个父老乡亲就是被坚诺人杀害抓走的。”

“姑娘,丁某帮你只是觉得两位大人不应弄权压人,拿公事当心情好坏的玩件儿,但是丁某与他们同朝共事已久,他们为人丁某还是知晓的,姑娘故里的悲剧,许是坚诺其他居心叵测之人所为。还望姑娘莫要伤及无辜。及早去衙门备案。”丁禾谦看起来并不想多说,语气也有些生硬。

“丁大人,坚诺人定有预谋!否则他们又为何挡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的路了?古人言:居安思危。若小女子有言过之处,还望丁大人包涵。小女子言尽于此,我们有缘再叙。”

两人坐上马车起皆静默不语,云七叶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的起伏看着车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她才换了姿势,招呼车夫:“去红豆食来居。”

转头看向安玉倾:“你现在想问什么就问吧。”

“姑娘你说坚诺人有预谋,你可知坚诺人不仅与天宁皇室往来,关系比天宁密切的皇室数不胜数,被皇室统封为座上之臣,整个怀朔人也历来尊崇坚诺人,坚诺与皇室血脉同样高贵。你此言是说预谋在天宁还是,预谋在怀朔?”书生微皱眉头看向她。

“你相信我所说的?我对怀朔格局不懂,也并不想参与这么大的纷争,只想为镇上的人讨讨债。螃蟹镇及临大大小小村庄七百五十四条人命,便是一批坚诺人杀的,他们手持天宁坚诺使的通行令,且行动有素,毫无忌惮。”云七叶声音平平,无喜无悲。

安玉倾面容冷肃,声音也拔高了些:“那你想没想过,怀朔大陆多的是像螃蟹镇这样不为国家知道的村镇,像螃蟹镇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在其他地方也有出现?若真是奉坚诺使之命,或坚诺使知晓其事,那么坚诺人在怀朔可是一大隐患。”

云七叶闻言看向他:“你什么意思?就像丁大人不拿我的话当回事一样,除了你,没有人觉得这是坚诺人的阴谋,坚诺使和天宁皇室如同一体,我也没想过寻求皇室帮助。我此来也本没有想到会有丁大人跳出来,仅仅只是想看看我仇人的面目,他们打压我让毫无前途我也早已料到。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和他们的仇,他们也知道本就没人信我。”

车厢内静默了一会儿,安玉倾轻声开口:“重炎不是这样的。”

“嗯?”

“重炎是不到近百年时间才开始跟坚诺人往来的,坚诺人在重炎的势力也不像在天宁这样手眼通天。若坚诺对怀朔一直有不轨之心,可就不止是你一人之仇,一镇之怨了。怀朔人必须留有警惕,最起码得给各国皇室提个醒,你不应只顾自己报私怨。”

“我不是没有告诉过旁人这些,相反一路以来,我每次出去就诊便会说这些,但那些大城城主,大小地方官员,全都为坚诺人开脱,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想再做无用之功了。”云七叶知道安玉倾的意思,这个书生是怪自己将这种国仇家恨当成一人之怨。可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么久以来,安玉倾还是唯一跟她认真讨论这些的严重性的人。

“我不去吃了,你要吃自己吃,吃完早点回家。”安玉倾说完便吩咐车夫停车,在云七叶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跳下了马车。

“姑娘?还去红豆食来居吗?”车夫犹豫不决,开口问云七叶。

“去,麻烦大叔进去帮我定一份红焖鸡块。我付双倍银子。”云七叶的声音不咸不淡不喜不怒。

云七叶等锭子吃完才带着它出门,去车马行提出云白浪寄养在此的自家车马,雇了一个车夫向东西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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