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以偿,终于到了雨阳村,这个不通公路、沿小溪行走两个小多时方可到达的“贫困”村落。
得知“雨阳村”,是去年十二月第一次去小溪的路上,七十多岁的开船人知道我的目的地后说:“雨阳村更美,但是没有公路。”
美,却没有通公路,神秘感随之产生。问过多个当地人,除了不通公路,没有任何其它确认。再美的山景对山里人来说都不过如此。处于第三方位置的吉首“火哥”的评价是:雨阳村主要看建筑,也就是老房子。他说这番话应当是公允客观的,理由是湘西群山几乎被他踏遍,既饱览了秀丽山色,也目睹昔日“五溪蛮”自然风貌的迅速消失,只可惜没有记录下来。
第二次到湘西,进山当晚下雪,去雨阳的计划只好放弃。
这次三入湘西,当晚下雨,好在不算太大,天明时与同行的刘君决定,不改初心。
跨过“鸳鸯桥”,踏上去雨阳的小路。
路是国家开发银行的“交通扶贫项目”,水泥路面不宽,和对面人相会时,彼此要侧身避让。可能是沿途只能见到小溪、山林、两三幢残旧木屋、几乎处于原始状态的缘故,虽然明知行程遥远,风云多变,却是一种身心彻底放松状态。
除了几个挖电缆沟的民工,路上遇到几批背着背篓,匆匆赶往公路边的雨阳男人。他们说村里有人去世,去公路背货。
三个小时的行程与我们相伴的是小溪、山林,幽静的山谷中,它们似乎个个充满灵性,啾啾鸟谛、淙淙溪水,甚至空气。翠绿植物,清澈流水、清新空气融为一体的环境,每个远道而来的城市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做深呼吸,畅快地享受和钻石同等珍贵的无价之宝。这一切得益于小山村的封闭,即使到了公路边,汽车也有要在山路上蜿蜒三个小时,到一个叫做猛洞河的小小火车站,坐上去吉首的火车。那个小镇叫上官,地处酉水河畔,却不通船,是附近村民们集中购物的地方。
鸟鸣由丛林中发出,这里远离尘世,难免对远方人有些陌生或羞怯。那声音仿佛提醒万物,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溪水声是变化的。平缓的河段低声无语,转弯或巨石阻拦,急促起来的水流用提高了的声调表示它们的存在;河床突然断落,溪水急促而下,落入深潭,这时的轰鸣显示了柔性的力量,虽然它给人过往的印象是沉默无语。
“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河床中大小不一的石子,历历可数,如棋子一样,较大的石头上必有浅绿色蓝丝,在水中飘荡,摇曳生姿……”这些都是沈从文对沅江、酉水河底石子的描述,我曾多次在那里试图穿过河水与它们目光相遇,尽管那两条河远比长江、黄河清澈,只可惜它们比八十年前深了很多,当年的滩潭已经都已沉入水底,自然不可能见到石子的踪影。令我吃惊的是,居然在顺雨阳而下的溪水中看到到大小不一、如棋子般的白石子、玛瑙石子。
这些深藏于大山小溪中的石子各个都有灵性,它们形状各异、五颜六色,溪水无论是缓缓流动还是湍湍加速,它们都会在这变化中展现不同的艳丽。似乎白居易的“大珠小珠落玉盘”更能恰如其分地描述这幅美景。
不知不觉中水泥路变成土路,细雨此刻从天而降,举着伞、踏着泥水,借用一根树枝支撑缓步前行。
籍喘息之机观望四周,薄雾如轻纱缠绕山腰,远处的黛绿、身边的青翠,黄、粉、白,各种花色点缀其中,潺潺溪水、呖呖鸟鸣、淅淅雨声,身处其中,唯有享受这纯净自然的美妙。
沿途见到两处孤单的破旧农舍,有的房子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看来已被主人放弃,正任其凋零。
一个小时后,水泥路在脚下重现,一块凸出的岩石却挡住前方的视线,左边是溪,脚下是路,雨阳村就在前面,“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这时《桃花源记》入村前的情景。走过那凸石,“豁然开朗、土地平旷”。与桃花源记中的“屋舍俨然”不同,村口处的湘西风格木屋或依小溪而建,或建在山腰处。前行,必须跨越小溪。
溪水因下雨变得急促,昔日村里人过河的垫脚石被溪水湮灭。一筹莫展时对岸出现几个村里人,他们踏入水中,将大块的卵石堆在一起。“摸着石头过河”被认为是一种相对安全的过河方式,用木棍支撑,试探着踩上石块,颤颤抖抖到了对岸,是不是可以说是“踩着石头过河”呢?
村口处的屋舍沿弯曲的小溪而建,都是湘西木质建筑。狗见到陌生人凑了过来,摇着尾巴友善地张望一下,便回到自己的“领地”。
那几个帮我们过河的村里人知道我们没有吃饭,向身后的一幢村舍的主人高声吆喝道:“他们没有吃饭,帮他们烧点饭。”此时虽是中午用饭时间,为了赶路,我们谢绝了主人的好意。
越过第四个小溪,透过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地,看到雨阳村的主体,棕墙乌瓦,是一个完整的建筑群。
邓运员先生在其《湘西传统聚落景观图谱研究》一书中披露,上世纪90年代初,湘西2600多个行政村中保留有明清及民国时期宅院和民族特色建筑的村落品相较完整的有1000多个。近年来,州内传统村落和传统民居呈加速消失之势,目前品相比较完整的传统村落和民族特色村寨仅有200余个。
此时村内鞭炮声接连不断,不时“冲天炮”腾空而起,接连发出十几声巨响。如此动静,表明村里人正在颇为隆重地操办“喜事”,不谙当地风俗规矩的我们唯有止步前行。
(2019-0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