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的时候,我内心阴暗,且充满愤怒,练听到新闻联播主播的那个腔调,都忍不住愤怒,因为他们的装,不真诚,他们的冰冷。我表面是一个乖孩子,内心却想跟整个世界敌对,自己自觉地跟有钱人划分开圈子,冷冷地看着他们耍酷,看着他们调戏女生,看着他们哈哈大笑,内心却充满了想要撕碎他们的冲动。
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我的青春期吧。没有人告诉你如何走出青春期的愤怒和狂躁,你只用好好学习,不管你阴郁多性格古怪,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一个天生敏感,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应该怎么度过那段最煎熬最压抑的阶段,甚至更没有人告诉你,这只是个阶段,这终将会过去。你以为,这将是永无止境地绝望,你将永远活在自己的愤怒里,甚至你需要不断压抑自己,才会摁住自己那颗甚至想要去杀人放火的内心,才会让自己没有把自己内心的犯罪念头真正实施。
现在想来,被我莫名其妙的青春期综合症伤得最多的,是父母。那时候开始公然跟父母对抗。有时候我爸骂过来,我开始选择怼回去,并以此为荣,洋洋自得。我开始不热爱学习,大人喜欢的一切事物,我都选择不喜欢,而大人不喜欢的事情,我却偏偏想去干。比如抽烟,比如留很长的很杀马特风格的发型,我妈说了多少次我都不愿意去剪,还自认为很潮。
那时刚刚开始具备独立意识,还不知道该怎么正确运用自己的能力,只是用一种极端对抗的形式,试图让世界承认自己的存在。——现在的青春期心理学,有很多这方面很专业的阐释。我以为那是一种病,但其实那再正常不过。
幸好后来上了大学,有了新的视野,看到了这个世界不一样的色彩,找到了将自己区分于别人的兴趣所在:读书,写作,通过环境的作用,不断改变自己的认知,把自己终于拉出了泥沼,那些伤口慢慢就自己愈合了。
回过头来看自己那段不轻易言说的历程,我的内心充满感慨。有时候觉得是自己的幸运,自己终于在那段最灰暗的岁月里没有去杀人放火,没有去做很多更极端的事情,就觉得自己很幸运。尤其是在看《变形计》,看到那些城里的孩子各种飞扬跋扈,各种叛逆,就特别感慨,他们无非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已,他们种种让父母瞠目结舌的表现,其实无非是青春期叛逆期爆发得更彻底,但是他们并不是什么坏孩子,一旦他们换了一个不一样的环境,他们就会表现出内心的善良来。
很多人最终都平安地度过了青春期。但依旧有不少人,他们永远地停留在那个泥沼中,走不出来了。
他们或许是在那个时期,做了太多极端的事,之后的人生就需要背负这些的耻辱,所以干脆选择了留在原地。有些人则是,缺乏一双把他们拉出来的双手,他们也就停止了继续前进的步伐,停留在自己的青春期里,一辈子再也长不大。
所以,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愤怒,压抑,仇恨这个世界,不愿意长大,不愿意成熟,活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巨婴,活成了一个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垃圾人。
他们不再去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把所有的错误归结于这个世界。他们抱怨上天不公,他们抱怨父母无能,他们觉得所有有钱人都是靠贪污或者行贿在挣钱,他们将自己活得不幸福归结于政府,归结于这个操蛋的世界。
他们发出无产阶级的怒吼,想要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想要把身上的锁链砸碎。然而一旦他们真的掌握了这个世界,他们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他们只能毁掉他们认为不合理的,却解决不可根本问题。
我很庆幸自己终于不再是一个愤青,但也是因为曾经扮演愤青的角色,我对他们有更多地感同身受。是的,我们需要远离这样的垃圾人,但我们有没有真正问过,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垃圾人?
相比而言,我更希望看到有更多的人温和地跟我说,“少谈些主义,多解决些问题”。当我们一旦将他们都定性为垃圾人,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对立面,我们立了这个flag,就需要号召更多的人拥护我们,反对别人,我们最终都在各种战役中,把暴力的一面展示得更为彻底。
这样的社会,更恐怖。我们平白无故地竖起了各种旗帜,却忽略了问题的根本究竟是什么。一旦我们确定了反对垃圾人的旗帜,就好比我们轻易地给一个人戴上一顶右派的帽子,我们也就根本不可能再对“垃圾人”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