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眼珠子
1
又一次加班到凌晨两点，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小区楼下。忽然听到一阵女人的哭声，走过去一看。一个女人坐在楼下的出入口，呜呜的低声抽泣。因为是深夜，不敢吵到别人，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我认得她，这个女人就住在我的楼上。虽然见过几次面，但彼此并不熟悉，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偶尔我加班到三更半夜，会听到她在楼上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我没有说话，走过去坐了在她旁边。她认得我，却不肯在我面前示弱。拧过头去，不让我看见她哭泣的脸。可胸前的起伏说明她还没有平复下来。
我打开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她问道：“要不要来一根？”
她瞄了瞄我，再看了看我递过去的烟，摇了摇头。
我没有坚持，点燃一根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继续说道：“要不，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理我，甚至没有回头看我。许久许久，烟灭了，她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我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她说道：“我被人扇了一耳光，很疼。”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泣起来。
我把手伸到她的下巴下方，把她另一边的脸拧了过来。五根通红的手指印印在脸上，微微肿起，颜色甚至有些发紫。看得出来当时力气用的极大。
这一耳光看得我怒意横生。
“是谁?"我沉声问道，早已经死去的心开始有了点生气。
也许是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怒意，被人同情的虚弱感瞬间击垮了她，她开始痛哭了起来，陆陆续续说出今晚的事。
2
原来，她男朋友约她出去海边的月季轩吃饭，本来是挺浪漫的一个晚上。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女人，看见她和男朋友在一起吃饭，二话不说走了过来，对着她的脸就是一个耳光，甚至揪扯她的头发。一边扯一边喊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居然敢勾引我老公。”
在纠缠的过程中，她发现她所谓的男朋友居然没有阻止的打算，眼睁睁看着她被打。后来在餐厅保安的阻止下才逃离了现场。
离开后，她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独自一个人游荡在海边。两年的感情被玩弄在股掌之间，自己的认真在对方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不知不觉回到公寓楼下，却发现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找着找着，以为平息了的委屈又一次翻云覆雨。
然后就遇到了我。
听完她的故事，我点燃了第二根烟，然后再递给她一根。她看了看我，终于接了过去。我帮她点燃，她应该是第一次抽烟，不出意外咳了起来。不过她有些不服输的劲，又抽了一口，这一次倒是没咳，接着顺溜的抽了起来。
我缓缓地说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到我家先将就一晚，明天再想办法开门。”
她抽完烟，点了点头说道：“好，麻烦你了。”
打开门，带她进了我的公寓，她打量了四周，有些惊讶。我有些尴尬的说道：“一个人住习惯了，又没有什么朋友，所以邋遢惯了，你别介意。”
她刚想笑，右手迅速捂住了脸。看来她的脸还是很疼。
我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倒了点热水弄湿，小心翼翼的敷在她的右脸。
她倒抽了一口气，感觉有些疼。
我轻声说道：“敷一晚上，明天就消肿了，你忍着点。”
她嗯了一声，场面有些尴尬。她发现了我的公寓只有一张床，今晚该怎么睡。这是个问题。
她忽然伸出手对我说道：“我叫李贝儿，贝加尔湖畔的贝尔。”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你的贝儿和那个贝尔不一样。
我想了想，算了。这个时候指出一个伤心女人的错误，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握着她的手，软软的，如羊脂暖玉般温润。
我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
为了掩饰我的困窘，我指了指沙发说道：“我今晚在这睡，你到我的房间将就一晚。”
她点了点头，这似乎是最好的安排了。
3
我再遇到李贝儿的时候，是在情侣路上。都说走过珠海情侣路的情侣都会分手，看来真的不假。
李贝儿走在情侣路上，后面一个男人不断的纠缠着她。从李贝儿脸上厌恶的表情来看，我大概能猜出了那个男人的身份。
我想离开，毕竟这是李贝儿的私事，我插不上手。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个女人从李贝儿的前方窜了出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开始撕扯。
那个男人站在原地，嘴角似乎扬起一抹冷笑。
这是赤裸裸的欺负人啊。
我冲了了过去，对着男人的脸就是一拳，然后顺势往他裤裆就是一脚。
男人像个鹌鹑一样捂着裤裆倒了下去，开始痛苦哀嚎起来。
我继续往前走，一把抓住那女人的头发，左手狠狠的甩了她一耳光。
女人瞬间清醒，忘记了疼痛，呆呆的看着我。
我嘿嘿的对她笑了笑，转过头来对着李贝儿说道:“来，把她欠你的一耳光还给她，她当时用了多少力气，你就还她多少，多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她受得起。”
李贝儿发现是我，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然后右手高高扬起。
啪。
女人左右两边的脸颊都红肿起来，像个猪头。我对李贝儿说道:“她给你一耳光你就要还两个，做人要有来有往。”
啪。
女人的右脸又受了李贝儿一耳光，愈发肿了起来。
呜呜呜呜。
她受不了刺激哭了起来。
远处，警车声响起。过来两个警察，把我和李贝儿拷在了一起，我的左手拷着她的右手。接着，我们被带到了派出所。
4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上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每个人脸上都是匆忙的神色。这座城市很孤单，孤单得懒得去看别人一眼。
“哎。”李贝儿对着我喊了一声。
“嗯？”我点燃了一根烟，缓缓吐出烟圈，瞬间被风吹散了。
“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李贝儿不死心继续问道。
“什么话？”我故意装傻，我知道她指的是那些话。
李贝儿鼓起勇气盯着我的脸，说道:“你说你是我的男朋友，为了保护我才打那两个人。”
“你还说，我的女人我可以欺负，你他么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我的女人。这些是不是真的？”
我忽然被烟呛到，都已经是十几年的老烟枪了，居然还会被呛到。
我稍微瞄了她一眼，视线再也挪不开了。她的眼睛里充满着希冀，我甚至能看见她眼珠子里倒影着我的身影。
我无力抗拒，缓缓点下头，是真的。
忽然间，她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流，瞬间占据了她美丽的脸颊。她冲过来用力抱紧我，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怕一个不留神我就转身离开了。
“你不许骗我，以后都不许骗我，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要扔下我。”李贝儿一边哭一边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感觉很沉很重。
5
李贝儿收拾了行李搬进了我的公寓，然后把公寓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像被台风刮过一般。
也确实是，她把我大部分不需要的东西扔了，换上她自己的沙发，书柜之类的东西。
两人同居后她学会了抽烟，我习惯了她的无规律的作息。我们就像一对冷极了的刺猬，在这座孤单的城市里相互取暖。
李贝儿常常说喜欢李健，喜欢李健的贝加尔湖畔，有机会的时候一定和我去看看。
我笑呵呵的答应了。
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幸福来的太快太急，我都还没有准备好就被砸晕了过去。
是的，真的晕了过去。
我在公司加班的时候，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首先入眼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最后是白色的床和自己。
护士看见我醒来，连忙喊来了医生。医生过来对我胡乱摸了半天，然后很严肃的拿出一份体检报告。
他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记得两个字。
肝癌。
跌跌撞撞回到了公寓，李贝儿正在房间赶稿，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也许是感觉到我久久不做声，便说道:“哎，我赶完这个星期的稿子就有时间了，不如我们去旅行吧。”
我沙哑的回答道:“好啊。我有时间了。”
“真的啊，我还担心你没时间呢。嗯，我们去贝加尔湖畔好不好？”李贝儿知道我有时间后，有些雀跃。
“好的。”
李贝儿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又赶稿去了。丝毫没有发现我正流着眼泪看着她消瘦的背影。
自从跟着我学会了抽烟，当她没有灵感的时候，就会抽上几根。
现在她也不太爱收拾房间，甚至比我独居的时候还要乱一些。
对不起，跟着我学会了一身的陋习，而我却不得不半路扔下你。
真的对不起，也许要用最伤心的方式了。
6
出去交了稿子以后，李贝儿一脸开心模样，几乎是跳着回到公寓。看见我扔在门口的行李，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呆呆的看着行李，然后敲了敲门。
“哎，你在吗？”她轻声问道。
“什么事？”我点燃烟，只是烟的味道稍微有些呛人，我忍不住咳了起来。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扔下我。”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用力就会破碎。
我用力吸了一口烟，良久良久才沙哑的说道：“可我想反悔，男人都这样。”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我甚至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可这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厌恶，恶心。
李贝儿走了，拖着她的行李箱。看着她渐行渐远，落寞的身影瞬间浸湿了我的眼眶。
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扔下了你，让你独自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我辞去了工作，带着一身的疲惫开始流浪，我不知道会去哪里，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我只是不想停下来，去想那张让我心碎的面容。
多年以后，我拖着几乎要破碎的身躯来到了贝加尔湖畔，李贝儿做梦都想来的地方。只是一个人的湖畔太过寂寞，就像我遇到李贝儿之前，也是之后。
微凉的寒风吹来，我下意识的抱紧自己。由于身子急促消瘦，以前的外套显得特别宽大。清澈如海水的蓝天倒影在湖畔，倒影着自己瘦削的脸。
忽然间，我看见湖面倒影出一张魂牵梦萦的面容。
转过头，瞬间泪流满面。
